第十一章辛箏
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
答曰,非常短,短則一兩日,多則一兩月。
即便是輝煌如防風侯這等梟雄,忘卻他的死亡也不過月餘。
辛箏頗為感慨的歎息。
同行的君離聽了不由問:“怎麽了?”
辛箏回道:“我在想青婧與我說,這世上誰死了都不會影響世界的運行。”
每一個人都是微不足道,把自己看得無可取代,認為沒了自己世界就會完蛋的統統都是腦殘。
辛箏甚為讚同,凡人如此渺小,除了自己,沒有誰離了你就活不下去。
君離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辛箏為何有此一歎。“因為防風侯?”
防風侯死了才月餘,他的死卻已經被人給忘得差不多了。
確定防風侯死了後,所有人都忙著瓜分他留下的權力真空,一場饕鬄盛宴後所有人都吃得滿嘴流油,也將防風侯給忘了。
冬至祭祀,祭祀時還好,氛圍在那擺著,還不至於表現得太過分,哪怕是裝也會裝得很正經,但祭祀一結束氛圍馬上就熱烈活躍了起來。
辛箏道:“差不多吧,一代梟雄,被遺忘的速度太快了。”
無人永生,不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君離道:“時光本就是最公平也最無情的,每個人的痕跡都會被它消磨。”
辛箏低語:“可我不想。”
她想長長久久的活著。
君離聞言不由想起了曆史上那些尋求不死藥而老年各種犯糊塗的王侯們,雖奇怪辛箏怎麽才十幾歲便考慮這種問題來了,但還是勸道:“枯榮有序,萬物自然,無人永生。”
辛箏點頭。“永生的物種都死了,我懂。”
為了收攏青婧,跟得上青婧的思維,她曾攻讀了青婧所有的著作,務求能理解,從中了解青婧的思維,其中便有進化論。
青婧推測,不會死的物種可能曾經存在過。
但物種想要延續就必須不斷的適應環境變化,而不死就意味著僵硬,很難有變化,而不變就無法適應環境變化,不適應環境變化……必死無疑。
不是因為無人永生所以所有生物都會壽命極限,而是沒有壽命極限的都死光了。
辛箏繼續道:“我並不追求不可能的永生,我隻是追求更漫長的生命。”
君離道:“還不還是追求長生不死嗎?”
辛箏糾正道:“長生與不死還是有區別的。”
君離道:“不管有沒有區別,我都覺得比起虛無縹緲的長生,倒不如活在當下,過好短暫的生命,不留遺憾。”
辛箏:“那你比我更不切實際,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一生沒有遺憾,便是彌補了舊的遺憾也會有新的遺憾出現,人心永不知足。”
君離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死去的時候回首一生不會後悔。”
辛箏嗤道:“那更難。”
人生於世,幾人能扛住現實的壓力永不低頭
君離道:“你嗤之前先審視下自己可曾低頭。”
辛箏一時無言。
君離歎道:“我也挺佩服你的,一邊嘴裏鄙棄,一邊身體力行。”
不是沒見過言行不一的,但言行不一得如此奇葩,辛箏也是獨一份了。
辛箏道:“宮宴要開始了。”
君離很想說你轉移話題的方式太拙劣了,但考慮一下彼此的武力差異,還是非常識趣的沒說出口,而是道:“說起來,你今天有沒有看到王孫誦?”
冬至這種重要場合,誰缺席王孫誦也不可能缺席,畢竟這是王的重要場合,他缺席更讓王顏麵無光。
辛箏回憶了下。“沒見到,大抵有什麽事吧,你也知他去歲蒲阪之亂後便改了心態,開始積極參與政事。”
做為王唯一的合法後代,有王保駕護航,再加上王孫誦本身也是個克己複禮的人,倒也沒捅出什麽簍子來,但想表現得出彩,建立起自己的龐大影響力卻是差得太遠。
一個克己複禮的君子,最不合適的就是參與政治,尤其還是在這樣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他所信奉的早已被世道所拋棄。
君離覺得王孫誦那麽手克己複禮的人沒道理在這樣的日子裏出簍子,雖然覺得王孫誦的一些觀念很迂腐和天真,但本質上仍是一個善良質樸的少年,君離並不討厭王孫誦,不免為他擔心兩分。
辛箏道:“他若真有什麽事,多半與防風侯薨後留下的權力空白有關,你擔心也無用。且做為王的唯一的合法後代,他活著的價值遠勝過死了的價值,便是真有什麽事也死不了。”
君離一想也是,便暫時安了心。
冬至祭祀結束後還有宮宴,王宴諸侯(或者代表諸侯的諸侯子嗣、使者)、公卿貴族。
王宴每年的人數都不固定。
一來是按照規矩,千裏之內的諸侯每年都要朝覲,冬至宮宴自然要有使者在場;千裏之外,三千裏內的,三年一朝覲;三千裏外,五千裏內的,六年一朝覲;五千裏外的,九年一朝覲。
這邊導致了逢九朝覲的日子裏,王宴的人數與規模都是最大的。
二來是諸侯也不是那麽在意王的感受,王強大,諸侯才能湊齊,王不夠強大,甚至很式微.……幾十甚至幾百年不朝覲都不稀奇。而帝國曆史上在位期間,每次王宴的人頭能湊齊的王真不多。
三來,禮崩樂壞,弑君如殺雞,很多諸侯都自顧不暇了,沒空理會蒲阪。
很遺憾,現任王的影響力在曆代人王中屬於中下,王宴隻湊足了三分之一的人數,值得一提的是這三分之一裏有大半都不是諸侯或諸侯的子嗣,而是公卿大夫。
征伐自諸侯出。
征伐自公卿大夫出。
區別甚大。
辛箏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後忍不住勾唇微笑,就帝國這情況,也不用太久,最多二三十年,公卿大夫們就該大規模的幹掉諸侯取而代之了,而公卿大夫取代諸侯自己當國君,禮治也算是徹底完蛋了。
若有人推一把,那這二三十年還能縮得更短一些。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那樣的時代非常有意思,令人興奮。
禮治不徹底崩潰,法治怎能取而代之?
許是因著大室內透出來的征伐自公卿大夫出的美好前景,辛箏的心情甚佳,頗為興致的欣賞起了歌舞,無論是歌伎舞伎還是編鍾合奏都覺得甚美,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雖然一直都覺得養著成百上千的伎人與樂者很浪費,但辛箏發現,這樂還挺好聽的,可讓她專門養一支樂隊她又舍不得那個錢。
藝術雖美,然銅臭更香。
宴會最重要的是便是吃好喝好,宮宴最多就是加上列國進獻珍寶以及年輕貴族子弟展示才華。
大部分人還是吃吃喝喝,享受著美姬狡童的服侍,若非場合不對,很難說會不會有人就拉著美姬狡童做點什麽了。
辛箏隻飲熟水,隻食白水煮菜,在整個宮殿內都算是特立獨行的,卻也沒人覺得奇怪,辛箏參加任何宴飲都是如此,隻飲熟水,隻食白水煮菜與鮮果,什麽味道淡甚至寡淡無味她就食什麽,淡得連鹽都不放最合她的胃口。
滿室肉香中,孤獨的享用著寡淡無味的熟水與白水煮菜,辛箏仍舊用的津津有味。
正咬著一截菜梗,辛箏忽的聞到了一股十分鮮美的香味,不由扭頭望去。
一隻巨大的鑊鼎被抬了上來,香氣正是來自那口鑊鼎。
辛箏想了想,沒想起這是什麽奇珍。
王侯貴族是肉食生物,且食性很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隻要沒毒,隻要是肉,都吃。
還是本應服侍她進食,但因為辛箏自力更生執箸握爵而淪為案前裝飾擺設的狡童小聲道:“前些日子南方沿海一小國進獻了一隻千年巨黿予王。”
辛箏哦了聲。
想起來了,聽說過,但根本沒記。
黿鱉的肉很補,也很好抓,隨便找條溪流都能發現黿鱉的蹤跡,因而是人族食用比較頻繁的肉類之一。鱉黿的龜甲更是占卜必備的東西,哪怕帝國曆任巫女都患有腦臀分離症,但神權的氣息仍舊彌漫,迷信是所有階層的共同點,不管大事小事占卜吉凶是常態。
每年都有大量的鱉黿因為占卜需要龜甲而被捕殺,而這種沙漏持續了數千年,鱉黿始終沒滅絕,很難說是鱉黿的繁衍能力太強大的還是人族的破壞力不夠強大。
烏龜是長壽的象征,而人族又有以形補形的說法,缺什麽吃什麽,想長壽自然多吃烏龜肉,越是長壽的烏龜最好。
人族一度很流行吃鱉肉,尤其是千年巨黿的肉,生生將帝國境內的千年巨黿從常見吃成了少見,隻能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和海上才能再見到千年的巨黿。
這也使得王侯貴族得了千年巨黿這類奇珍後都會設宴廣邀賓朋一同享用。
燉了十二個時辰的黿肉羹僅是聞著便異常鮮美。
庖人將鑊鼎中的肉羹用勺子打撈至一隻隻用來盛食物的升鼎與漆盂裏。
第一隻升鼎自然是王的。
剩下的升鼎是國力雄厚的諸侯或諸侯使者,以及世代顯貴的公卿的。
辛箏分到了是盂,裏頭肉羹也不是很多。
烏龜身上的肉真沒多少,哪怕是千年巨黿,在保持黿肉肉質鮮美的基礎上也不可能燉出可供所有人都分一口的量來。
辛侯若非侯爵,極可能分到的不是盂,而是豆了,甚至連豆都沒有。
盡管如此,辛箏仍舊沒用,聞著香噴噴的黿肉看著別人大快朵頤自己則口水瘋狂分泌的啃著菜梗菜葉。
我究竟是為什麽要來受這個虐?
辛箏有些恍惚的想著。
正控製著口水,辛箏忽的聽到了不知金屬落地的聲音,不由循聲望去。
是正往豆裏盛湯的庖人手裏的巨大匕匙掉在了地上。
什麽情況?
辛箏疑惑的看著庖人,見鬼了這是?
就算見鬼了也不至於如此吧?
這可是王宴,有失禮之處是要殺頭的。
“人人.……頭!”
辛箏默然一息,問狡童。“我沒聽錯的話,他剛才說的是人頭?”
狡童亦是呆愣的點頭。
辛箏看了眼漆盂裏的肉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在外頭的宴飲上吃一口肉食了。
***
“嘔嘔.……”
辛箏拍了拍君離的背。“不就是一口人/肉嗎?何至於此?”吐得都快虛脫了。
“別提人/肉.……嘔.……”君離還沒說完便又扭頭繼續吐了,他現在聽不得人和肉組合起來的詞。
辛箏轉身想去找一壺溫水,但沒找到,水源不幹淨很容易拉肚子,但做為酒類飲品之一的酪漿不會,隻是大部分人用不起。
酪漿是酒,釀酒很費糧食的,但貴族不差錢,為了健康和安全,能飲酪漿都是飲酪漿的,酒量也是如此慢慢練出來的。
辛箏最終隻得找了隻酒樽盛了一樽溫熱的酪漿回來給君離。
君離接過漱了漱口,感覺嘴裏還是有味道,頓時又吐了。
辛箏幹脆將一隻罍給搬到了廊下,看君離一邊漱口一邊吐。
吐到完全虛脫時君離終於不吐了,也終於有氣力問辛箏:“你怎麽沒吐?”
廊下所有人不是在吐就是在犯惡心,獨辛箏一個氣定神閑得跟沒事人似的。
辛箏道:“我又沒用,有何好吐的?”即便是用了,辛箏覺得自己也未必吐的出來。
君離聞言這才想起辛箏的習慣,在外頭從不用味道重的食物,隻用鮮果與白水煮菜,肉食,哪怕是白水煮肉都不會碰。
“你以前該不會.……”有過類似的經曆落下心理陰影了吧?
“鮮果與白水煮菜若是被加了料,一嚐便能嚐出來。”辛箏回道。“這世間可沒有完全無色無味的毒。”
君離懂了,的確有心理陰影,隻不過不是可能吃過人/肉,而是被投毒的陰影。
隻是,君離看了眼薪火台的層層宮闕,辛箏沒有陰影。
王卻得有心理陰影了。
吃肉羹吃到人/肉已經很悲慘了,卻還有更慘的,撈出來的那顆人頭雖然在熱湯裏泡了很久,卻還是能辨認出來是王孫誦。
“兕子,你說會是什麽人如此殘忍?”君離說著忍不住又想起了那顆頭顱,哇的又吐了,但吐了許久,王宴上吃進去的食物都吐光了,隻能吐出來清水。
辛箏思忖道:“大概是尋仇的。”
若為權力爭鬥,不會有人幹到這份上,哪怕是烹殺,也隻會烹殺王。
防風侯亦是如此。
會是同一個人嗎?
防風侯與王共同的仇家,什麽人這麽大能耐?不僅能夠活下來還能跑來尋仇?
***
王宴徹底黃了,中年喪子喪女後又喪孫,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王之悲痛可想而知,自然沒心思再繼續宴飲,而宴會中不少人是吃過黿肉羹的,意識到自己吃了什麽後一大堆跑到冷風颼颼的廊下狂吐的,不乏吐到虛脫的。
事已至此,自然各回各家。
辛箏將吐到虛脫的君離送回了家,覺得君離如果心態恢複得不夠好,可能下半輩子都會茹素。
回到辛侯府,辛箏始終睡不著,坐在床上沉思著。
會不會是望舒?
最開始的機關偃人理論上應該就是她,可後麵的……她可真沒看出來望舒的武力如此強大,且青婧也說過望舒的根骨被廢了。
思及此,辛箏按了按眉心。
話說回來,青婧好像沒說過望舒的根骨是怎麽被廢的。
一個被廢了的巫女,哪怕是繼承了巫女傳承,她也用不出來呀,無怪乎敗得那麽慘。
總不至於是玉宮的人做的吧?
“在想什麽?”
在想玉宮的權力爭鬥是否已發展到俗世禮崩樂壞的程度。
公卿大夫弑君如殺雞,玉宮之內,巫女也正在淪為被再殺的雞豚狗彘。
辛箏無意識的想張嘴,卻在一瞬之間反應過來方才不是自己的幻覺,自己的房間裏有別的人,而自己並無感覺到有人。
辛箏下意識握住了床上放著的劍,目光向旁邊看去,赫然看到了一隻風情萬種妖嬈萬千的妖孽,妖嬈嫵媚卻毫無豔俗之氣,辨識性非常高,莫說辛箏沒有夜盲症,便是有也不會認錯。
“元?”辛箏詫異,一個大活人在身邊她竟毫無感覺,甚至閉上眼睛,會覺得旁邊根本沒有人。
元抬手打招呼。“嗨,我來找你了。”
辛箏想了想,鬆開了劍,不管元是什麽人,自己肯定打不過,既如此也沒必要死抓著劍不放了。“大晚上的來造訪,你不睡覺嗎?”
元歎道。“我也不想這麽晚,但我即將遠行,怕是很多年不會再回到蒲阪了,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辛箏好奇的道:“什麽東西如此重要連睡眠都不要了?”
元將自己帶來的包袱打開,裏麵赫然是一卷又一卷的帛書,元從中挑出了十幾卷。“這些是那些作物種子的耕作法子。”
辛箏挑眉,錢貨兩訖後還有這種後續服務,不錯呀。她也不是沒動過抓了元的心思,別人不知道怎麽種,但做為種子的主人肯定知道怎麽種,但考慮下元可能的經曆,這種人的生存能力絕對不會差,不可能如願的,隻得理智的作罷。
元又指了指剩下的帛書。“這是我一個友人發明的機關造物,此為水車,可助農田灌溉,便是山坡地與離水源較遠的地也能灌溉到,這是花生的榨油法子.……這是耬車……”
一共六種造物,全都是對農耕有益的好東西。
初時還在想元是否無中生友的辛箏完全被帛書吸引了。
元介紹完了後又給了辛箏一個地址,她之前給的價值五百鎰金的珍寶,除了糖,都埋在那了,讓辛箏有空時自己去取。
辛箏聞言終於從縑帛中回神。“為何?”
元解釋道:“新作物的種子說珍貴也珍貴,說廉價也廉價,我總得知道你的決心。願意付出五百鎰金的價值來換種子,足以說明你的野心之大,以及將新作物推廣至整個天下的決心。雖然隨便獻給王侯貴族,這些作物最終也會推廣至天下,但那需要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時間。”
好東西,哪怕推廣開來造福萬代,但不到萬不得已,正常人都會將技術捂得死死的。
壟斷才能發大財,不管是什麽技術,一旦普及,就不值錢了。
元印像非常深刻。
三百年前她便在冀州的一個地方看到過石磨碾碎後的粟麥製成的食物,但三百年過去了,石磨連冀州之地都沒推廣開來。
她很長一段時間就很好奇,石磨需要多少個三百年才會推廣至天下。
願意付出五百鎰金購買種子的人絕非短視得會將新作物和新農具給捂死的人。
願意付出如此代價的人,必然有著所有人望塵莫及的野心,看不上壟斷那點蠅頭小利。
辛箏一時無言。
這試探方式真是簡單粗暴卻又異常有效。
元將東西推給辛箏。“好了,我要走了,有緣再見,唔,我覺得一定會再見的。”
辛箏一把拉住元的袖子,這才發現這家夥竟然穿得一身白。
人才呀,大晚上穿著這麽一身跑別人家晃悠居然還沒被發現,府裏的護衛必須好好的鬆鬆皮。
“凡事都得講個規矩,做生意也不例外,我既然用錢買了你的種子,便沒有再將錢拿回來的道理。”辛箏很認真的道。“千金買馬骨,千金的價值在於花出去之後。”
元複又坐了回來。“有道理,可我並不缺錢,給了我也不過是積灰。”
不論是祂還是望舒都是真不缺錢,哪怕是手頭真緊了,手串裏也還收藏著數萬枚月光明珠與蜃珠呢。
辛箏道:“你的錢,拿著積灰也是你的權力。”
元無奈。“可我嫌占空間。”
手串空間也是有限的。
辛箏想了想,問:“你給我的太多了,不如說說你想怎麽花這個錢,我替你做,哪怕你想將錢都扔水裏,我也可以幫你扔。”
施粥。
元故作思考的模樣須臾。“扔水裏聽個響太浪費了,不如賑災吧,我看蒲阪的饑民挺多的,你用那些錢施粥好了,何時錢花完了,何時結束。”
辛箏蹙眉。“若你是想用這筆錢來助人,賑濟災民是最下乘的,誰都救不了,該餓死的人還是會餓死。”
元聞言挑眉。“哦,那你有什麽更好的提議?”
辛箏提議道:“不如辦學。”
元疑惑的看著辛箏。
辛箏一邊思考一邊道:“可以辦一座學宮。”
“辟雍學宮那種?黃帝幽冥之下有知,相信我,他會氣死的。”
“當然不是辟雍學宮那種。”辛箏道。“學宮分內外,外宮任何人都可以去讀書,隻要每天教的字都學會了,可以得到一碗很稠的濃粥。而學習進度足夠快,學得東西足夠了,可以去參加考核,通過者可以進內宮繼續學習,一日兩餐學宮都包了,還有一身生徒穿的校服。”
聽起來有點意思。
元嘴角抽了抽,是很有意思,這可是祂見過最簡單粗暴與豪氣以及別開生麵的教育投資,學不會就沒吃的,沒吃的就會餓死,但凡腦子發育正常都不會有人厭學。“教育可是個無底洞。”
辛箏道:“五百鎰金很多的。”
“對於教育而言,五千鎰金亦不過九牛一毛。”元道。
這世上沒有比搞教育更花錢的事了。
“那你到時有沒有興趣繼續投錢?”辛箏問。“當然,你不願意也無妨,我會繼續投錢,直到我沒錢。”
可以,另外五百鎰金也給她。
元笑道:“不用以後,我現在就可以許諾追加五百鎰金。”
辛箏聞言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五百鎰金?還有別人買了種子?”
元點頭。
“我可以知道是誰嗎?”
“我隻能告訴你,不是人族。”
辛箏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很快便有了懷疑對像。“靖族?”
靖族複國軍下軍佐嘉樹都能在蒲阪搞事,靖族在蒲阪的眼線肯定不會少,甚至因為蒲阪有大量的靖奴,很難說靖族在蒲阪的勢力有多深。
元沒說是也沒說否,而是道:“我補充個條件。”
“盡管說,錢是你的,你想怎樣都可以。”
“學宮招生不限人族。”
“你指的不限人族是?”
“隻要是智慧生物皆可入學。”
元你以前是什麽種族?
我的族群如今隻餘我一人。
辛箏道:“可以,還有什麽意見你以後隨時可以找我補充。”
“沒了。”
“學宮總得有個名字吧。”
元想了想,道:“望舒,常儀,哪個內哪個外你拿主意。”
為何?
種子是你收集的,也是你要賣的,錢是你的,也是你要用這些錢救人的,用你的名字不是很合適嗎?
元說完便離開了。
從出現到離去,辛箏都沒感覺到祂的半絲氣息,閉上眼就仿佛沒有人。
辛箏失眠了一宿,第二日的時候專門負責照顧喬的揚惡來報,今天早上的時候發現喬的頭顱不見了。
辛箏愣了下,腦海裏下意識閃過了元那張與望舒如出一轍的臉,不由輕笑。“竟然被騙了。”
皎皎如月的神女與妖嬈萬千的妖女演繹得淋漓盡致,哪怕頂著同一張臉,她愣是認為那是兩個人。
這演技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