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元
水族的存在在元洲每個種族的神話傳說中都能找到,但水族究竟從何而來,沒人能回答。
神話裏,水族有提到,他們來自天火深淵,但天火深淵在哪裏……都說了是深海,哪個陸地生物能下水找找?
海鮮們倒是可以試試,龍族和水族也有過衝突,但曆史久遠得不可思議——兩個當事人不一定會這麽覺得,這倆壽命都太長了。
人族和龍族不熟,望舒了解得不多,也就不確定。
不算龍族這個壽命超長的種族,在海洋,水族是很神秘的存在,不論是鮫人還是疍族對水族都很陌生。
海洋生物尚且如此,何況陸地生物。
做為一隻陸地生物,望舒卻能回答天火深淵在哪,這個生命形態不講理的種族在理論上不可能有智慧生物生存的南極圈深海的海底修建了一座輝煌到讓陸地上所有城邑都要掩麵羞愧的城邑。
這是一座應該隻存在於神話中,卻從神話落入現實的城。
珊瑚環繞,綴滿明珠,但這不是最神話的,最神話的是城中心的建築,仿佛一個整體,並且露出來的隻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深埋砂礫之下。
望舒不認識那是什麽材質,但可以判斷出,那是金屬造物。
你認識那是什麽嗎?
元回答:大概是水族造出來想飛天的東西。
飛天?水族為何會想飛天?
你一陸地猴子不還想飛到星星上嗎?
望舒語塞了。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記憶,不要問是什麽記憶,不會告訴你的。
我不問便是,不過,既然是記憶,那就說明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既然不好,忘了吧。
我也想忘,但它從未結束。
元說完便不再給予任何回應,仿佛消失了般,望舒估摸祂是找個地方失落去了,便更加仔細的觀察起了這座水族深海王庭。
水族無形無相,因著迎接的人多為上半身人下半身魚尾,她便以為水族的形態多如此,若非沒有魚類的腥味,都要以為是鮫人的分支了,結果……真是無形無相呀,大部分水族都是和人族差不多的人形,最多就是尺寸不同,從三尺高的到三十丈高的應有盡有,隻有極少一部分則不是人形。
那極少一部分差不多一隻水族一個模樣,非常豐富,群魔亂舞仿佛傳說中的地獄。
能以百餘隻組成群魔亂舞圖,真不容易。
嗯,百餘隻,非主流還挺少的。
雖如此,在對金屬造物看了又看後發現實在看不懂。
她也研究怎麽飛天,但她研究的都是怎麽給人安上一對人工翅膀,水族.……顯然和她不是一個研究方向。
雖然方向不同,但目標一致,望舒非常想撲上去研究研究,奈何現實不允許,她連如今是怎麽個情況都還不清楚呢,隻能從元的態度判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不然不用她好奇什麽,元早開口讓她趕緊跑了。
看不懂,又研究不了,望舒便好奇了別的問題:元,水族怎麽感覺人好像不多呀?
遭過災,差點絕種,現在的話,應該就幾千號人吧。
望舒默了一瞬,這也就是說,她現在看到的差不多就是水族大部分的族人了,瞅了瞅那各種尺寸的人形。水族為何如此喜歡人形?
神祇喜用人形。
這回答內容太豐富了,望舒再次怔住。
水族的大司祭住在一座珊瑚宮室裏,水族的速度又很快,因而望舒便見到了大賢者,感覺……無法判斷對方是男是女,考慮到水族無形無相,人形時完全隨心所欲的變,自然也包括性別,這也就不重要,更別說大賢者完全沒以正常的人形見她,那就是一團能看出人形輪廓的水,莫說性別了,連正常的人臉都沒有。
人各有所好,水族這生命形態,來的路上那少部分非主流的群魔亂舞中連非生物形態的都有,也不差這麽一團人形的水了。
隻是,望舒敏銳的有種不協調的感覺,有種荒郊野外實在是沒什麽條件,幹脆亂七八糟的野味野菜放一塊大亂燉最終燉出了一鼎鬼知道是什麽玩意的食物的那種感覺。
望舒為自己的感覺汗顏,這感覺比喻未免太詭異了。
水人看著望舒,擰眉。“你不是祂。”
望舒回以茫然的神情。“誰?”
你認識的?
我當過一段時間的巨狡,騙過一些人,呃,也不能說騙,不過我的確食言了就是。
那不還是騙嗎?現在受害者找上門了。
水人看著望舒,忽的張嘴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聲波攻擊,不,這裏麵還有別的力量。
望舒感覺自己的耳朵在冒血,腦漿在瘋狂顫抖,但更詭異的是身體內部,皮膚之下有許多蠕蟲在瘋狂爬行。
望舒怒:“元,我草你祖宗十八代!”
雖然和帝國不對付,一直在幹著給帝國放血的事,但望舒很確定自己是百分百的純血人族,沒有任何異族血統,而一個正常的人族身體裏絕對不可能有如此多的蠕蟲。
被改造過的身體是極為敏銳的,望舒能清楚感覺到身體裏蟲子亂爬。
如果這蟲子不是在自己的身體裏,望舒會很有研究興趣,現在的話,恨不能把元這家夥的祖宗十八代挖出來鞭屍,怎麽生出這麽個糟蛋玩意的?
殺敵一千自損一萬。
若非知道元可能沒有性別,男女通吃,望舒很想直接問候元。
望舒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反倒是一口血噴出,染紅了一片海水,但很快就被流動的海水給衝散了。
身體給我,我會暫時封閉你的感知,有些事不方便你知道。
“我不!”
望舒一張嘴又吐出了一口血,血裏摻著至少半斤的內髒碎片以及四條透明的蠕蟲,灰蒙蒙的,有點像蠶,但比蠶小很多,卻並不會讓人感到惡心。因為蟲子的形態非常奇異,並非血肉組成,而是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籠著一種非常玄奧的灰蒙蒙的色澤,身上有奇異的花紋。
看著還挺可愛的,隻是四條蟲子正在地上瘋狂的蠕動著,蠕動方向為望舒,顯然離開了身體也還活著,並且努力想回到望舒的身體裏。
這就很詭異了。
望舒瞅瞅蟲子,再瞅瞅水人就一直沒合上的嘴巴,相當麻利的讓出了控製權,速度已經很快了,但又是一口血,並且看到幾條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的透明蟲子從自己的皮膚裏爬了出來。
然後,然後望舒便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這和以往不同,以往她隻是看不見,而看不見是因為元能看到的太多,若是共享眼睛看到的東西,她會受不了,因而在一開始時便有了約定。可如今,不僅看不見,還聽不到,身體能夠感知到的任何東西都感覺不到了。
卻也談不上恐怖。
元掌控身體的時候她都是在自己的意識海裏,她在這裏修建了一座記憶宮殿,這裏有她所有的記憶與知識。
最開始時隻是一座草廬,後來慢慢擴建為宮室,又從宮室變成了宮殿群,亭台樓閣,層層疊疊。
在嚐試了一番無論如何都無法感知到東西後,望舒淡定的隨手取一卷書簡看了起來。
書簡裏的內容很豐富,有文字,也有畫麵、氣息、風……巨細無遺。
書簡裏是一家三口趟在床上,容貌與望舒有九分相似的玄衣女子睡在裏側,中間是珠圓玉潤的女童,女童舒服的枕著睡在最外麵英武青年的胳膊,眼巴巴的瞧著玄衣女子,聽她講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巫醫和一個魔鬼。
魔鬼告訴巫醫,她知道如何讓巫醫的醫術更精進,問巫醫想不想知道。
魔鬼是不可信的,因為她充滿了天真的殘忍與惡劣,但凡人無法拒絕。
一步踏出,再也無法回頭。
望舒輕笑。“我們倒真是相像,不同的是你遇到的隻是一個剛從墳墓裏爬出來,對整個世界充滿天真殘忍惡劣的怪物,而我遇到是真正無法拒絕的魔鬼,不過,我們都不後悔。”
起手無悔,不論結局是粉身碎骨還是旁的。
意識與記憶的宮殿裏有計時的漏壺,望舒可以以此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她以為外麵兩位會聊很久,結果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自己便恢複了感知,睜眼便看到水人在消散。
“你也太膽大妄為了吧?竟然在水族的地盤殺他們的大賢者?”望舒服了。
我沒那麽想不開,它在天火滅世的時候就死了。
天火滅世,各個種族都有的古老神話,久遠到鬼知道是什麽時候的傳說,凡人褻/瀆了神祇,於是,群星墜落,天崩地裂,文明化為烏有。
望舒估摸著,那應該就是一次隕石造成的天災,然後被無知的古人當成了神罰。
“那麽早就死了,那你我之前見到的是什麽?”
一群亡者的執念糅合而成的怪物,不是邪靈,但也好不了多少,你可以理解為死不咽氣。
那這可真是有史以來最堅強的死不咽氣,一口氣至少幾萬年都沒能咽下去,死的時候究竟多大怨念?
“好吧,它死不咽氣了,你我這死亡現場唯一的嫌疑者怎麽解釋?”望舒一點都不想被水族追殺。
為何要解釋?
“水族不會放過我們的。”
那你還不趕緊跑。
“不能解釋嗎?”
我與水族本身就有些舊怨。
“你對水族做了什麽?”
雖非我本意,但水族有一半族人因我而亡。
如今又添了個大賢者。
望舒瞬懂,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放在屋裏的有文字的東西給掃蕩了。
你在做什麽?
“本來還想著在水族呆一段時間,和他們交流一番的,不過現在.……能帶走的都帶走回頭慢慢研究。”望舒咬牙回答。
望舒以最快的速度逃出,然後召喚了鯤鵬和兩尾魚,鯤鵬載著一人兩魚飛快的躍出了冰冷的南極海麵,化鵬直上九天。
水族在水中很無敵,但在天空就遠不能與鯤鵬比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鯤鵬消失於天際,氣到原地爆炸。
追捕的人回到王庭稟報水族之王時都恨不能羞愧自殺,那可是大司祭啊,帶領水族於天火滅世的災難後重建文明的大賢者,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他們卻連仇人的衣角都追不上。
水族之王默然的坐在大賢者的宮室裏,眼神有些縹緲,明顯有些走神,有些憂傷,又有些道不清的愉悅。
心不在焉的聽完了回稟,水族之王道。“不必追殺,挑個人去尋祂,我要知道祂對大賢者說了什麽。”
眾水族不解。
水族之王解釋道:“大賢者不是祂殺的,這世上沒有人能殺死大司祭。”
打發了臣子們,水族之王望著空蕩蕩的屋子,歎道:“恭喜你,終於解脫了。”
望舒乘著鵬鳥一口氣飛出了至少萬裏,跑出了冰冷的南極圈,然後……不知道自己在哪了。
鵬鳥秉持著之前的方向,一直向南飛,但,許是之前的時候碰到的陸地太多了,如今不管從哪個方向望去都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最不好的是高空很冷,望舒還受得住,但兩尾魚卻是快成凍魚了。
望舒隻能讓鵬鳥重新回到海洋,然後又抓了一隻大鱉當坐騎,師徒三人繼續往南遊。
完全隨緣南遊的遊了感覺很長一段時間後望舒遇到了一片陸地,本以為是島嶼的,這一路上雖然沒見著什麽陸地,但島嶼卻是沒少見,但上岸補充了一些新鮮的可食用植物時發現這好像不是一座比較大的島嶼,而是一片陸地。
望舒乘著鵬鳥滿大陸溜達了一圈,沒看到智慧生物的痕跡,當然,也不排除對方還是茹毛飲血的時代,沒有建立起城邑來,而鵬鳥飛得太高,不可能對地表看得一清二楚。
不過因為探索而飛得特別高的時候望舒看到了長洲,它在這片大陸的西南方向。
估算了下方位後元告訴望舒,這片陸地應該是瀛洲,再往北的話應該還有一片祖洲。
“我以為瀛洲是神話中的神祇所居之所。”
你說的那是瀛洲山,你眼前的是瀛洲大陸。
就算有同一個名字,山和大陸還是很有區別的。
“那龍族的王庭所在員嶠也是同名?”
那個不是,員嶠島就是員嶠山。
“你這意思豈非傳說中的五神山真實存在?”
當然存在。
“那另外四座呢?”
常規途徑,你隻能找到岱輿和員嶠
“另外三座呢?”
和我們不在一個世界,除非得到允許,或是運氣好找到了它與人間的連接點,不然見不到的。
“不是一個世界,那為何岱輿與員嶠卻能找到?”
我也不清楚,我隻知道,它們曾經不在人間,是後來突然落入人間的。
“看來天人的世界也不怎麽太平。”
這個問題元也不好回答,神話傳說能有一成真料就不錯了,真按那個思路去猜想神祇與天人們.……嗬嗬。
望舒繼續道:“我有點好奇,天人的世界如果真的存在,為何沒有凡人去探索?好奇是文明的天性,哪怕好奇可能導致滅亡,文明也無法控製自己不去好奇不去探索。”
連帝國這種亂七八糟的情況下都還能生出若愚、她以及青婧這樣的奇葩,望舒不認為沒人對天人的世界好奇過。
元道:你好奇星辰之上有什麽,然你現在能飛上去?
好奇是天性,但腳踏實地也是生存的本能。
望舒懂了。
“天火滅世的神話有幾成真?”
元默了片刻後,甚為一言難盡的回答:十成。
望舒聞言哦了聲,又問:“凡人怎麽瀆神了?”
不知。
“我覺得很不可思異,凡人與神祇,差距應該不比人與螞蟻小吧?”
差距更大。
“那凡人怎麽可能瀆神?”
神祇恨著凡人,沒有被傷到,不會有這種情緒。
“.……你一點猜測都沒有?”
我不確定,但凡人肯定有能力對神祇做點什麽。
“為何如此篤定?”
我從一個神話生物嘴裏獲悉過一個消息,在古老到無法想像的歲月裏,曾有神祇隕落於凡人的陰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