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喜脈
「什麼?喜脈?!」
韓樂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跟前的大夫。大夫擦擦額頭的冷汗結結巴巴地說:「是……是,韓公子,這個情況是這樣的,剛才為您把脈的時候確實……」
「你不用說了,你給我滾!」
他把大夫轟了出去,葛宗明上前向他獻策:「少爺,蘇州城裡論醫術高明者,當屬觀前的劉弦安,不如屬下叫下人將他請來……」
韓樂池悻悻地打斷他:「不用了,劉弦安個性古怪,之前與我有點過節,未必肯來啊。」
「但少爺身體抱恙,拖著恐怕不妥。」
「只是渾身有些無力,又感到反胃噁心……許是昨晚受了點風寒,應該沒什麼大礙,不看了不看了!」韓樂池顧著另一件事,「話說回來,你跟我說昨晚有人入宅,你曾前往龍小鳳房間搜查,是不是?」
「是!」
「那你當時,有沒有看到銀珠?」
「銀珠?」葛宗明細想了想,「並沒有。」
「哦……」韓樂池皺著眉頭想了想,「把她叫過來。」
葛宗明依言傳訊下去,不多時,門外果然轉進來一個女孩子。
小鳳張口便不滿道:「喂!你為什麼一天都躲著我?」
「怎麼是你?」
韓樂池口中一口茶噴出,他沒想到這姑娘也跑來了,不禁為之有些頭疼。
小鳳挑了挑眉:「我是一個人閑得無聊來找你玩。怎麼,你不想看到我嗎?」
「呃……不是不是,」韓樂池只得招呼她坐下,「算了,你來得也正好,我想求證一件事。」
「什麼事?」
就在這時,一名家僕領著銀珠也進來了。
「少爺,銀珠帶到了。」
銀珠甫一進屋便看到小鳳,顯出一瞬驚慌之色,隨後便強忍了下去。
「既然你們兩個都在,那就好了,」韓樂池拍拍手,開始發話,「葛總管早上與我說,昨晚疑似有賊人入宅,但昨晚我睡得比較沉,沒聽到什麼動靜。恐怕有人趁我熟睡,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銀珠你說,昨晚你守在屋外,可曾有什麼發現?」
銀珠向韓樂池跪下:「少爺,奴婢什麼也沒有發現……」
「沒發現?」韓樂池冷笑一聲,望向小鳳,「小鳳姑娘,你也沒有什麼發現么?」
小鳳聳聳肩:「幹嘛,我在陪你睡覺,能有什麼發現?」
「哦,你陪我睡覺?」韓樂池同樣一聲冷笑,又轉向銀珠,「銀珠,你說說,昨晚我進入小鳳姑娘的房中后,都看到聽到什麼了?」
「奴婢……」銀珠抬頭,又瞥了一眼小鳳,「看到公子進去關了門,然後好像房間里有扭打之聲,再後來……」
「後來如何了?!」韓樂池催促道。
小鳳端坐,依舊笑吟吟地望著銀珠,但手暗自摸向袖中所藏的匕首。
銀珠道:「後來,屋內傳來了……那種聲音……」
大家都知道那種聲音是什麼聲音,葛宗明在旁尷尬地偏過頭,就連韓樂池也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咳……那種聲音……之後呢?」
銀珠搖搖頭:「沒有了,奴婢待屋內聲音平息,因為困頓,便回房睡覺了。」
匕首登時收回。
她有些驚訝,望著銀珠的目光也更有深意了。
但韓樂池可不滿足於銀珠的回答,他當即起身,生氣地在銀珠身前走來走去。
「我要你在門口替我把風,你去睡什麼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銀珠告饒道:「奴婢知錯了,但是……奴婢最近受了風寒,體力不支,實在是撐不住了……」
「知錯還敢頂嘴找借口!」他甩了她一巴掌,指著她道,「原來我染上風寒,也是由你過給我的?!」
葛宗明當即插話:「銀珠,掌嘴!」
「是,奴婢知錯了,請少爺恕罪……」
她一邊反覆念著這一句,一邊左右開弓扇自己的嘴巴,沒打幾下臉頰便紅了。
「哼!」小鳳一跺腳,轉身向門外走去。
「哎哎哎,你又去哪裡啊?」韓樂池去拉,口氣軟下來。
她指向跪地扇著自己的銀珠,發起脾氣來:「我懷疑你是在指桑罵槐借她罵我!」
「這又是哪裡的話,沒有的事……」他哄她道。
「若非如此,你幹嘛對我問了跟她一樣的問題……難不成,你懷疑那個什麼賊人跟我軋姘頭?!」
「我……我沒……」他本想否認,但在看到小鳳雙眼的那一瞬間,又改了口,「是,我本來是那麼以為的,真是不好意思。」
「你太過分啦!昨晚明明是你……早上醒來我睜眼看到的也是你!你居然好意思懷疑我?!」
「哎,你別生氣……」他自知理虧,也沒法多說什麼。
「滾!我最討厭別人冤枉我!」
她說罷,當真怒氣沖沖地跑了,不過她再怎麼發脾氣也跑不出韓家,只是這姑娘脾氣這麼差,若真將她討進門,以後不知還要鬧出多少波瀾……
韓樂池搖了搖頭,一時無奈:「呃……葛總管,你看這女人,就是小家子氣。」
葛宗明是個嚴肅的人,對這種事只能沉默一對。趁著氣氛平和,銀珠便也停下了掌嘴,默默地退了出去。
她揉著被扇過的雙頰回到自己的住所,合上門,來到鏡前。這塊銅鏡破破爛爛,是以前娘家的老爺賞的。鏡子許久未磨,都照不清臉孔了,因為她沒工夫,也沒有錢。
她照得入神,渾然沒有察覺鏡中還有另一個人。
「喂。」
直到她出聲,銀珠才嚇了一跳。
「龍姑娘?!」她驚詫地轉過身,看到小鳳,「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小鳳問道。
銀珠撫著胸口,感覺心跳得沒那麼厲害了,這才道:「因為……這裡……是下人的住處……」
「你放心,周圍沒有人,我看過了,」小鳳道,「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找我……什麼事?」
「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剛才……你為什麼不指認我?」
銀珠想要避開話題:「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要裝了,其實昨晚,你一直都在屋外,是不是?」小鳳質問道。
「……」
「你沒有發出聲音,所以我還真沒注意到你的存在。說說看,你都聽到了什麼?」
她的雙眼緊盯銀珠,恍惚中,後者不知不覺坦白了心裡的真話。
「我沒聽到什麼,只聽到你與木瀆縣衙有關,外面有人接應,並不是真心要嫁入韓家,昨晚那個可能就是來接應你的人,所以我想……」銀珠定了定神,驚訝道,「我為什麼會說這些?!」
「你想?你想做什麼?」小鳳繼續逼問。
「姑娘,我要做事了!」
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走。」
那雙眸子又盯上,那像蛇一樣的眼神,冰冷、陰森……
「我想……」她在那雙眼神的凝視中,咬牙切齒道,「我想讓你扳倒韓家,令韓樂池不得好死!」
小鳳放開了她。
「我……我說出來了……」銀珠摔坐在地,「姑娘……這些話不是真心的,你不要放在心裡,不要告訴別人,求你……」
「哈……哈哈……好有意思!」誰知對方不以為意,反而撫掌笑道,「你真這麼想?為什麼?」
「我……因為我在韓家受盡凌辱……」銀珠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我不能再和你說話了!韓家容留我一處棲身之地,我該感激才是,不該為了一點小事斤斤計較記恨少爺和大娘子……」
「真的?」她又盯住了她。
然而在她的目光中,銀珠艱難地回答:「是……我真的……也是這麼想的……」
如此堅定,又如此軟弱……小鳳並沒有過於驚訝,畢竟在宮裡,這樣的人比比皆是。他們的兩種想法都發自真心,卻背道而馳,且從未對自己的矛盾之處有過半分疑問。於是這些人的後半生,便消磨在了自己前半身對主子建立起的「忠心」里。
銀珠該坦露的都坦露了,只得向蕭峰告饒:「我只是個自私的下人,請姑娘不要與我一般見識。」
「自私?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只是想為自己考慮,這有什麼好羞愧的?」小鳳理所當然道,「你好好想想,你在你家小姐家待了那麼多年,又在韓家待了這些年,他們給你過半點好處么?就一日三餐?片瓦遮頭?這在外面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做到,還能過得比在這裡更好,但他們放了你么?他們要你無私,只不過是為了困住你,壓榨你,利用你……才沒為你考慮過呢!」
銀珠低下頭。她何嘗不知道呢?可是,她無法反抗,也不知該怎麼反抗,她害怕失敗後會落入更凄慘的境地。
小鳳清楚她的顧慮,也知道她對自由的渴求。雖說利用人的弱點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但作為一個怪物,好像也不該被人的道德所束縛。可恥就可恥。
「我會達成你的願望,甚至可以助你離開韓家!」這點,她倒是沒撒謊,「但作為交換,你也得幫我,好不好?」
在一陣長久的猶豫后,銀珠終於被打破了心防:「你要我怎麼幫你?」
「那當然是……」小鳳捻起一簇頭髮,「把你在韓家所見的違法勾當,一樁一樁,說給我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