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尺的距離
麻九和婉紅相互對望著,雖然兩人表情僵硬,兩雙眼睛卻都是脈脈含情,仿佛隔著天河對望的牛郎織女。
屋裏靜悄悄的,隻有油燈燃燒發出的輕微的嘶嘶聲,這是釋放光和熱的鳴響,是燈油重生的歡笑。
麻九在心中輕輕雕刻著對婉紅的一幕幕美好瞬間,婉紅在品味對比著麻九入獄前後的變化。
兩人都在刻畫著對方,欣賞著對方。
半晌,麻九眉頭一挑,首先打破沉寂,說道:“師姐,你能把我的身世告訴我嗎?”
聞聽麻九的問話,婉紅嫣然一笑,說道:
“你呀,從小就命苦,幾歲的時候家裏的土地叫皇上賞賜給王爺了,全家成了奴隸。
由於勞累,父母先後得病去世了,你就成了孤兒,在街上流浪,乞討為生,是我爹把你帶進了老營,成了有大家庭的乞丐了。
我爹和你的父母挺熟悉的,應該是同鄉吧。”
“謔!聽你這麽說,咱們兩個從小就認識了,一起打鬧,一起玩過遊戲,還同甘共苦?”
婉紅朝麻九撇了一下嘴,顯然,有些嗔怪麻九話說的不適當,她停了幾秒,接著說道:
“咱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小的時候,吃住都在一起,我是十二歲那年,才出去自己住的,但,也沒離開老營總部。”
聞聽婉紅的話,麻九眼前出現了小時候與隔壁女孩過家家的情景。
就在自家柴禾垛的柵欄裏,用破爛椽子和穀草簾子搭建一個小屋,羊皮墊子鋪在穀草上,就是大炕。
破磚頭支起了一個洗臉盆當做灶台,一隻竹籃子就是米缸。
兩人躺在大炕上,手牽手,兩雙火熱的眼睛深情地對望著。
兩人心裏都很甜美。
母雞下蛋後那咕咕的叫聲遠去了,小花狗那汪汪的叫聲也似乎不存在了,隔壁奶奶捶打衣服的聲音仿佛變成了鑼鼓,成親時的鑼鼓。
輕風送來了黃瓜地裏的清香,那是小男孩送給小女孩的胭脂。
“能有娃娃嗎?”小女孩問小男孩。
“天天拉手,慢慢就有了。”
聽了小男孩的話,小女孩的臉紅了,她的手開始顫抖。
咳咳咳···
傻婆婆突然的咳嗽打斷了麻九的回想。
麻九淡淡一笑,朝婉紅說道:
“師姐,聽你說的情況,那咱倆就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了?”
婉紅聞言,把眼睛一瞪,說道:
“醉漢說禪-——一派胡言!你說啥呢?本姑娘聽不懂!”
“木碗會的老營在哪兒?這回能聽懂吧?”
“老營啊,在城西二十裏的荒山腳下。”
“在荒山腳下?師姐,我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最浪貴婦頭,最美荒山腳,不用說,老營一定很美。”
聞言,婉紅點點頭,說道:
“真正的美是內心的閃光,隻要心中夠善良,母雞都能變鳳凰。”
“師姐,你跑偏了吧?扯遠了吧?”
“遠啥呀?我是說,隻要你心地善良,看啥都是美的。”
“不對吧?師姐,按照你的說法,看罪惡的敗類呢?還美嗎?”
“你這是閉著嘴翹尾巴——屁話!”
哈哈哈······
麻九和婉紅都大笑起來。
今天,婉紅喝了酒,麻九不覺得她粗俗,反而有一種解癢的感覺。
淑女也可以粗口,要是掌握好場合和分寸,會讓她們更招人喜歡。
仿佛就是帶刺的玫瑰。
“師姐,那個黃臉大漢是你爹吧?”
“明知故問!我都喊過多少次了,除非你耳朵聾!”
“老爹是木碗會的什麽官?”
聞聽麻九的問話,婉紅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有些詫異,還似乎有些不高興。
麻九抬手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他知道自己說錯了,看婉紅的表情,乞丐麻九應該從來沒當著婉紅的麵,稱呼黃臉大漢為老爹。
看到麻九自責的扇了自己一下,婉紅噗嗤一聲笑了。
她笑的很美,很甜。
自己一個皺眉就能讓麻九自責如此,她有些自得。
她眨動兩下美麗的大眼睛,說道:“我爹是通州木碗會的盆主,是通州木碗會最大的官。”
哈哈哈······
麻九聞言大笑。
“你笑啥呀?”
“我不是笑你爹,是笑這個官名,盆主···盆主···木碗會真會起名,難道還有碗主,還有壇主,還有缸主?”
“算你聰明!州級木碗會叫盆主,縣級木碗會叫碗主,省級木碗會叫壇主,最大的官不叫缸主,叫鼎主。”
“通州木碗會有幾個護法?”
“就你我兩個!”
“就咱們兩個,有點像金童玉女啊!”
“你是小老鼠拽米缸-——自不量力!”
······
到該睡覺的時候了。
婉紅上外邊方便去了,傻婆婆在東屋的土炕上鋪了三套被褥,一套靠近炕頭,另兩套被褥緊挨著,在土炕的中間。
這些被褥雖然有些陳舊,但是,都漿洗的比較幹淨。
麻九看見被服的擺放情況,不禁心裏一陣發慌。
很顯然,炕頭的被窩一定是傻婆婆的,那麽,緊挨著的兩個被窩就是自己和婉紅的。
傻婆婆受刺激了,腦袋不好使了,有可能把自己和婉紅看做了夫妻,要不然,不能把兩個被窩靠在一起。
麻九心裏像揣了兔子,狂跳不止。
這種感覺很特殊,到底是興奮還是恐懼,麻九自己也說不清了。
正想跟傻婆婆說說,婉紅從外麵回來了,麻九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傻婆婆脫掉了外衣,鑽進了炕頭的被窩,老人蜷縮在被中,喃喃地說道:“娃娃們,天黑透了,快睡覺吧,天狗又吃月亮了。”
老黑貓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炕頭,用頭拱了拱老人花白的頭頂,一隻幹枯的手從棉被裏伸出,把老黑貓拽進了被窩。
一道淡淡的月光灑在窗戶紙上,在屋內投下了淩亂的暗影,暗影印在棉被麵上,增加了幾分神秘。
婉紅看麻九站在地上發呆,甩了一下秀發,朝麻九說道:“天已不早了,上炕睡覺吧,明天得起早買些東西,盡快趕回老營去,要不然,老爹就惦記了。”
說完,她上前把中間的那套被褥向炕頭方向稍微拽了拽,轉身吹滅了地桌上的油燈,上炕了。
夜色中,婉紅跪在炕上,重新弄了弄被腳,傻婆婆把棉被腳弄的太大了,被窩明顯過小了。
看到婉紅把兩雙緊緊靠在一起的被褥分開了一尺的距離,麻九狂亂的心似乎安穩了一些。
月光似乎更加明亮了,更加溫馨了,更加恬靜了。
婉紅脫掉了裙子,鑽進了被窩。
麻九剛才已經把裙帶給婉紅解開了,因為婉紅要去方便。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什麽緣故,麻九忽然覺得臉上熱的厲害,還是能夠感到心在呯呯直跳。
傻愣了幾秒,麻九去外屋洗了一把冷水臉,這才有些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炕邊。
婉紅的秀發散落在枕頭邊上,烏黑烏黑的,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麻九費了半天的勁,終於脫掉了長衫,爬上炕去,揭開被子,躺到了被窩裏。
被窩裏很熱。
其實還沒有到蓋大被的季節,晚上雖然有些涼,但,捂著大被,實在有些難受。
土炕上有一種特殊的味道,是泥土受熱散發出的味道。
這種氣息麻九並不陌生,前世出生在農村,睡了十幾年的土炕,對這種氣味很熟悉。
聞著這種氣息,麻九心裏生出了一種親切感,似乎有了家的感覺。
不過,看了一眼月光籠罩的窗戶紙,麻九頓時清醒了,這不是家,這是在若幹年前的古代。
自己穿越了,從現代社會的大學生變成了一名古代社會的乞丐,中午差點被砍了頭,現在正躺在一個美麗少女的身邊,眼前刀光劍影,更有一個美麗的倩影。
腦子很亂。
古代生活正式開始了,自己已經身不由己了。
不知道命運是如何安排的,現今隻能扮演好乞丐麻九的角色了,還好,雖然角色低微,但,畢竟是社會大舞台上的正麵角色。
相信隻要自己努力,在古代,同樣可以做一個對社會有影響的人。
謔!
什麽東西爬到了臉上!
啪!
麻九本能地扇了一下子右臉,把爬到臉上的東西打得粉碎,從手感上看,應該是蟑螂。
小時候的噩夢又重演了!
蟑螂這東西,麻九並不陌生,在前世,小的時候,農村的家裏就有這東西,它們喜歡呆在溫熱的地方,什麽灶台的進風口,炕沿的縫隙中,都是它們的藏身之地。
它們還喜歡晝伏夜出,一到夜裏,便成群結隊地出來覓食了。
一年一度青草黃,千古不變是蟑螂。
這東西的習性,真的一點沒變。
月光如水,透過窗戶,灑在棉被上,泛著一絲朦朧。
傻婆婆打起了呼嚕,那聲音時高時低,時大時小,很有節奏,像一把特製的風琴,隻是年代久遠了,音色有些滄桑。
婉紅背對著麻九,側躺在炕上,離麻九很近,麻九能聽到她勻稱的呼吸聲,仿佛一首悅耳的音樂。
一股暗香從婉紅的頭部傳了過來,很像盛開的丁香。
濃鬱,芬芳。
很像一場夢。
有些縹緲有些感傷。
幾隻蚊子飛了過來,在麻九的頭上盤旋著,盤旋著,嗡嗡嗡,嗡嗡嗡,叫個不停,弄得麻九更加心煩意亂了。
討厭的蚊子!
啪!啪!啪!
麻九循聲拍了幾掌,感到手掌裏黏糊糊的,很顯然是碾死了蚊子。
把雙手伸出炕沿外,輕輕搓著,想把死蚊子從手心弄掉。
棉被輕響。
麻九腰部被踹了一腳。
“睡覺啊!發啥神經呢?”
婉紅甜美的聲音傳來,充滿嬌嗔。
“有蚊子!”
“叫它吃飽就不鬧人了!”
“那不叮一臉包嗎?”
“舍得一臉包,不用亂發飆。”
這是啥邏輯啊!
難道是乞丐們的獨門功夫?
月光如水,靜靜地流淌著。
月光似火,恬靜地燃燒著。
不一會兒,婉紅睡著了,輕輕地說著夢話,並慢慢地轉過身來,麻九看見了那張朦朦朧朧美麗的臉。
婉紅蹬開了被子,露出了大大的褲頭和紅紅的小襖,還有那迷人的曲線。
一條修長的腿伸到了麻九的被窩裏,像一隻溫熱的奶糕。
麻九渾身是汗,他轉過身來,不再看著婉紅,並把身體移出了棉被,一種複雜的感覺衝到了嗓子上,嘴裏頓時生出了很多液體。
艱難的咽下那些液體,不過,很快,它們又出現了,而且越來越多的樣子。
咽了幾次,麻九不再抗爭了。
這玩意,越是抑製它,它就越是瘋狂。
不去想它,它就自動消亡了。
兩眼錚亮,一點困意也沒有。
身上變得忽冷忽熱,心裏更是冰火兩重天。
一想到父母悲傷的麵容,麻九就渾身發冷,仿佛掉進了冰窖,後悔自己為啥不謹慎一點,要是早一點看見麻袋垛傾斜了,就不至於遇難。
每當身邊婉紅的氣息波動過來的時候,她仙女一般的容顏就浮現在麻九的眼前,她純真正義,一塵不染,麻九就又被她的魅力點燃了,渾身燥熱,四肢冒汗。
在冰與火的交替感受中,麻九煎熬著。
一身疲憊。
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
直到窗戶發白了,他才迷迷糊糊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