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錯綜複雜
楊明天這一睡又是一天一夜,其間半夢半醒,起來喝了幾口水,又昏睡了過去。
嘯海因為要去工作,沒有辦法留在家裏,銘生自告奮勇地向報社請了兩天假,留下照顧他。
鄭品恒第二天也過來了,看了看楊明天的情況,告訴他們:“完全不用擔心,明天隻需靜臥靜養,就待傷口愈合。”
到了第二天夜裏,嘯海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見外麵的嘈雜聲,就逐漸清醒過來。他仔細分辨,有敲門聲、有成隊列皮鞋的跑步聲以及不遠處的哭喊聲……
他披上衣服,拉開書房的門,看見銘生站在門口,原來是他敲門。
“發生了什麽事?”嘯海清醒過來,發現外麵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
銘生滿臉擔憂,搖了搖頭,似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嘯海想了想,讓他老老實實等在屋子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出來。自己披上衣服,走到院子裏,一看究竟。
耳房是楊明天在住,此時燈還沒有亮,應該是鄭品恒的藥發揮作用,他還沒有醒過來。
嘯海拉開院門,探出頭去。他利用月光看看見一整隊的日本憲兵從巷口整整齊齊地跑過。
“誰?!”領頭的日本軍官大喝一聲。
嘯海沉著地走出院子,並隨手關上了院門,迎上對方的刺刀,“我是津海關的張天顥,請問發生了什麽事?”
領頭的日本兵語氣中有幾分蔑視,“哦,原來是張先生!、
嘯海認出他來,這個領兵的日本人是當時憲兵隊隊長小野吉山的副官流川涼介。“請問發生了什麽事?”
流川涼介麵色陰沉地看了一眼嘯海,想到他與茂川秀禾等人的關係,不情不願地說:“我們接到線報,有一個共產黨潛入城內,就在消失英、法租界附近。所以才出來尋找此人!不知道張先生可有什麽線索?”
嘯海聳了聳肩,“流川長官也看見了,我家這巷子是死胡同,一晚上沒見過其他人過來。”
那人看了看嘯海的表情,那臉上並沒有隱藏的蔑視意味更濃。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哼一聲離開了。
嘯海的身後冒出一層冷汗。流川涼介的眼神並不是相信自己,相反倒是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可是他為什麽不來搜查自己的家呢?他說的共產黨是誰?難道這件事與楊明天有關?
嘯海轉身回到家裏,關上了院門,並嚴嚴實實落上了鎖。他發現耳房的燈這時候也亮起來。
嘯海走進去,看見銘生和楊明天都在。“明天,你的狀態一直不好,我都沒有問問你,你這一身傷是怎麽來的?為什麽這麽多的傷?不過好在沒有傷及性命,並不是很嚴重。”
楊明天打起精神,“這兩天我就要跟你講,可是我實在堅持不住,總是睡著的時候多,醒來的時候少。”
“你那是昏過去了,鄭品恒的藥勁兒大著呢!”嘯海知道鄭品恒給他開了幾副重藥。
楊明天苦笑,“不管什麽都好,我的傷好起來就行。剛才我聽憲兵隊好像在抓共產黨,說起這件事,可能真與我有些關係。”
“此話怎講?”嘯海擔心他的身份暴露了。
“這件事得從我去西青前講起。”楊明天娓娓道來,“我等在路上裝作搭車的人,必不可能跟牛二同去同回。為了不讓他懷疑,在我們遭遇土匪之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臨別前,我裝作同情他被土匪打劫,還給了他兩塊錢。牛二千恩萬謝地地收下了。”
“你看這個牛二是什麽身份的人?”嘯海覺得這個牛二會被蔣中清看中,或許也有什麽秘密。
“他應該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個普通的腳夫。撈屍、送貨,賺些小錢,因為是坐地戶,門路比較多,他包攬了西青大部分的腳活兒。”楊明天倒不覺得他有什麽可疑。
不知道為什麽,嘯海總覺得這個牛二有些不簡單。他和蔣中清是怎麽聯係上的,都是個未解之謎;但現在當務之急,還不是糾結這個問題,他示意楊明天繼續說。
“我們分開之後,我就往回走。”楊明天拍了拍額頭,“你也知道,西青距離天津市裏四十多裏地的路,我要走回來,需要一整天。為了節省時間,我想在路上搭便車,沒多久,還真讓我攔住了一輛車!”
說到這裏,楊明天吞了吞口水,銘生懂事地給他倒了一杯熱茶,讓他潤潤喉嚨。
嘯海擔心他,“你要不先睡會兒吧!”
“不用,我得把事情說清楚了。”楊明天擺了擺手,“我搭上的那輛車竟是袁文道的車,他剛從西郊的土匪窩子往城裏走,看見我有幾分眼熟,便帶上了我。
“沒想到,剛到天津附近,這輛車就遭到了伏擊。車子也炸了,袁文道和他的手下四處流竄,根本無人顧及到我。”
“你這一身的傷竟是這麽來的!”嘯海也萬萬沒想到,“那你又是怎麽脫險的?”
“我看他們兩夥人打得厲害,於是就想辦法逃走。可是那附近都是窩棚,我根本躲閃不及。突然有人認出我是你身邊的人,一夥人就向我撲了過來,我擋不住,受了這些傷。”
“聽這意思是要衝著我來?”嘯海很驚訝。
“對,我聽著他們的意思是這樣的。”楊明天此行收集到不少線索,“襲擊我的那些人是另一撥土匪,他們原本也是投靠川島芳子,現在這股勢力被齊思明接手了。
齊思明為什麽要和袁文道做對?袁文道也是川島芳子的人吧?——銘生聽得糊塗,掏出本子寫下這些問題。
“袁文道和齊思明是一山不容二虎。川島芳子現在影響力越來越低,這二人都想繞過她,直接和日本司令部建立聯係,可是誰先誰後就是個問題了。”嘯海分析給他聽,
“我是遭了池魚之殃!”楊明天告訴嘯海,“本來我都脫身不開,這時候有個人過來把我救了。那人身手不錯,看起來不亞於你。”
“我怎麽不知道天津還有這號人物?”嘯海好奇。
“天津本來就是個武術之鄉,會功夫的人不占少數。隻不過,現在被日本人占領了,大家都藏巧露拙。”楊明天作為本地人,還是很了解的,
“你能看出他用的是哪一路功夫嗎?”
“看不出來,但是擅長用短刀。”
又是短刀!嘯海心裏咯噔一下,這武器從上海跟到天津,與他緣分不淺。“這人為什麽要救你?”
“他沒說,他把我扔到咱這後巷子,人就走了。”楊明天命大,昨天傍晚等來了銘生下班,
“那就奇怪了。”嘯海理清思路,“這事都過去一天一夜了,日本人怎麽才想起來抓共產黨?看來他們應該不是針對你。”
“會不會是這個身手不錯的人?”楊明天可不想救命恩人陷入險境。
銘生聽他倆講得離奇,原本那些困意也不翼而飛。看他的樣子,也是在腦中搜索這個會使用短刀、身手不錯的人;突然,他臉色一變,寫了幾個字——阿部大正。
嘯海看著銘生的本子,彈了他一個腦崩,“想什麽呢?阿部大正都死透了,總不能借屍還魂吧?”
楊明天搓了搓胳膊,“快別說了,她聽著都不像是人間該發生的事,難不成我個陰曹地府溜了一圈,被死去的阿部大正救了一命,這是還了我那無妄的牢獄之災?”
三個人插科打諢,氣氛沒有剛才那麽凝重了。天色也蒙蒙亮了,嘯海讓楊明天先睡會兒,自己也要趕去上班了。
銘生在本子上寫道:今天我在家照顧明天大哥,我和報社請了兩天的假。”
“也好,缺什麽自己去街上買,我得去趟中島成子那裏,了解一下昨晚的情況。”嘯海起身抻了個懶腰,“昨晚出來的是憲兵隊,中島成子跟他們的關係比川島芳子好得多,說不定能問出什麽。”
楊明天提醒他,“依我看蔣中清出貨的頻率和數量,那些食鹽快要消耗盡了。我怕日本人會在這段時間跟你們敲竹杠,你和蔣中清還得商量好對策。”
嘯海笑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心裏自有分寸。”
吃過銘生準備的早飯,嘯海走出門去,到津海關點卯,看了看井然有序的工作情況,就從旁門溜了出去,直奔中島成子的家裏。
中島成子看見他來拜訪,也頗為歡迎:“天顥君,可是稀客啊!怎麽不去川島那裏?”
嘯海擺了擺手,“成子小姐不要挖苦我了,我和芳子小姐清清白白,你又不是不知道。坊間的傳言皆不可信。”
中島成子滿意地笑了,她對嘯海沒有什麽非分之想,隻是討厭川島芳子那種與人曖昧不清的做派,聽到嘯海與她劃清界限,心裏很是高興。
嘯海心中卻幾分譏誚。兩個女間諜鬥了十幾年,從公事到私事,處處給對方使絆子。可是說到底,她們不過是那些戰爭狂熱分子手中的工具罷了。
不管心中怎麽想,公事還是不能忘。“成子小姐,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憲兵隊又出現在街裏,而且都進入到英法租界,不怕引起他們的抗議嗎?”
“怎麽?這事你都知道了?”中島成子有幾分警覺。
嘯海揉了揉額頭,“當然,昨晚流川隊長帶著一隊人馬在我家門口路過,我想不知道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