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波濤洶湧
將軍府,正堂。
趙州跪在暗紅色的波斯毯子上,瑟瑟發抖。
源源不斷的寒氣從上位坐著的人身上散發出來,在重重壓力之下,趙州終於沒忍住,開了口。
“真的、不是我,我連那馬車的邊角都沒有摸到!不信,你可以問他!”
被趙州一推,當日載著唐葉琳的馬車夫一下子撲在地上。
心口摔得發疼,睜開眼一看,一雙一絲不苟的皂靴出現在眼前。
靴子的主人,正是他恐懼的來源。
車夫像是沾了雄黃酒的蛇似的,立馬縮了回去。
“大人,大人饒命,當日是他在後麵追逐,若非如此,那車廂也斷然不會掉下懸崖,這、這一切都是趙州害的!”
周淩夜眼角和嘴角都沉著,麵若嚴霜。
一雙眸子如同暴風雪的風眼一般,醞釀著滔天的怒意。
見情況不妙,崇福趕緊出聲。
“住嘴!看來你們是不會說了,來人,給我拖下去關著!”
頓時一陣哀嚎響起,崇福脖子往後縮了縮,看向周淩夜。
“阿夜,這……懸崖下我已經派人去找了,保證什麽都沒有!”見周淩夜不言不語,崇福幹笑兩聲,“這是好事啊!說不定唐姑娘已經得救了也說不一定。”
周淩夜一雙眸子看過來,話還未出口,崇福麵色陡然一變,連忙改口。
“我知道!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找找過路的消息,看看可能經過的有哪些,不過……”崇福麵帶難色,這根本就無異於大海撈針,就算能找到,受了那麽嚴重的傷,說不一定也早就……
這話就算給崇福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當著周淩夜的麵說出來。
他隻是驚異於,不知不覺當中,阿夜對那女子的感情已經如此深了?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你還等著作甚?”
帶著涼意的嗓音宛若從地底下傳出來一般,崇福渾身一抖。
“這就去!”
心裏一邊琢磨,一邊往外跑,沒幾步便發出了一聲叫疼。
“那個不長眼的……”崇福睜開眼睛,愣了一瞬,“鍾老?”
“哎喲喂,可憐我這把老骨頭,你小子什麽時候才能冷靜一些哦!”
不知為何。崇福感覺後背發涼,頓時話也沒回,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鍾老一麵往裏麵走,嘴裏一麵念叨著崇福的不是。
走進正堂,周淩夜指尖正抵著眉心。
“大人,可是頭又開始疼了?”
周淩夜聞言,抬頭,掩蓋住眸子的一層雲霧漸漸散開,麵無表情點了點頭。
鍾老頓時皺了一張臉,重重歎了一口氣。
將比他腰還要寬的藥箱放在桌上,打開,翻找著之前已經配好的藥。
“老頭子翻遍醫書,恨不得將老祖宗的箱底都翻爛了,能找到解那蠱毒的法子,也不過那麽一個。按照大人所說,那蠱毒該是岐山那位將軍給大人中下的,要想解毒,還需要那將軍、亦或是其血親的心頭血,用以引出蟲王,將眾蠱蟲引入那人身上,大人便得以毒解。”
燕北遊牧民族,大草原裏、馬背上的兒女,自古以來鮮少如同中原人一般多災多病,這樣的特性,有些人喜歡,有些人不喜歡。
古籍上記載,中原因不滿燕北跨越邊界,又奈何他們驍勇善戰,武力強盛。隻得發明了一種歪門邪道的法子,便是蠱毒。
人人皆知草原巫女善蠱,卻不知這蠱術是由中原傳去的。
這蠱術之所以令人談之色變,就是因為這種以一命換一命的解毒法子。
“若是不解?”
鍾老猛地抬頭,半晌才接受似的,想了一會說道。
“若是不解,將軍恐怕活不過明年夏天。”
周淩夜身子往後靠了靠,看著門外明媚的陽光。
明夏,還有一年時間。
“足夠了。”
鍾老拿著藥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大、大人身上的蠱蟲可有一段時日,曾有好轉的跡象?”
周淩夜緩緩轉頭,看向鍾老,點了點頭。
鍾老眸中劃過一道明光。
“大人快快仔細想想,那段時日接觸了些什麽人,很有可能便是那燕北岐山後裔!”
鍾老以為周淩夜之所以不想治,是因為對找到岐山後裔不報希望。
畢竟兩年前那一戰,岐山人大多死在了將軍帶領的大軍手中。
能活下來的,少之又少,上到王室宗親,下到平民百姓,無一例外。
周淩夜聽了這話,驀地一愣。
半晌未回過神來。
隻是小幾上的手,攥得越發緊了。
唐葉琳正在南廂房的院中曬花瓣,再有兩個這樣的晴天,便能徹底完成了。
邊上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唐葉琳一抬頭,見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女子。
她身上的舞裙唐葉琳也穿過,正是不久前那婆子教舞蹈時穿的那一套。隻是後來林子昂發了話,她不用再去,倒是躲了個清閑。
“姑娘!”
那女子柔柔弱弱,舉手投足之間有股江南女子的氣質,聽她說話,唐葉琳產生一股無法說出來的親切感。
“怎麽了?”
女子一雙帶著哀怨的眸子盈滿水光,裏頭的情緒太過複雜,唐葉琳不想深究。
“我叫紫鳶,就住在隔壁。”
唐葉琳點點頭,突然想到每天晚上隔壁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想來就是從這女子房中傳出來的。
“難道姑娘就想要這樣不明不白,在丞相府浪費自己的一生麽?”
唐葉琳聞言,往前上了一步,手中攥著的花瓣不知什麽時候,裂成兩半。
“你說的什麽意思?”
紫鳶微微愣住,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很快反應過來。
“之前聽姑娘受傷失憶,想來如今還未恢複。”紫鳶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急切,像是不明白為何唐葉琳這樣的事情都能忘記。
唐葉琳隱隱意識到自己會聽到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但是目前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
月門外傳來一陣輕吟哼唱的歌兒,聽聲音,正是雲衣。
紫鳶有瞬間的慌張,唐葉琳隨即反應過來。
“我這裏沒有皂莢,你去別處問問吧。”
餘光瞥見半隻腳踏進院子的雲衣,紫鳶暗暗鬆了一口氣,手中的娟子緊緊絞在一起。
“是、是,那就先行告辭了。”
唐葉琳點了點頭,就像兩人隻不過是點頭之交。
麵上風平浪靜,實則早已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