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那你的又在哪裏
“進去。”
唐葉琳和薛阿嬋紛紛回頭,隻見一個少年被推搡著,極不情願地走了進來。
少年不過十五六的年歲,打扮與街頭混混無異,穿著寬大的暗色布衫。像個被扼住要害的戲子。掙紮間,足足能塞下兩隻胳膊的袖子滑落至臂彎,瘦削的胳膊比門外老槐樹的枝椏還要細上一些。
麵上不知是無意沾上了灰塵還是有意弄髒,唯獨能見濃密的眉毛惡狠狠地擰在一起,一雙倔強的眸子,宛若清泉一般透徹。
“放開我!”
少年音帶著濃濃的懊惱,傳到薛阿嬋耳中。
“小楓!”薛阿嬋放下手中物件,快步走到跟前,想要攬住小楓卻顧慮著燕臣,“你是不是惹了公子?快些給公子賠禮道歉!”
燕臣挑眉,手一鬆,環胸看好戲似的倚在門框邊。
小楓一個踉蹌,險些站穩身形,啐了一口:“我沒有,是他不由分說將我抓進來。”
薛阿嬋一個栗子敲在小楓腦袋上,責罵一聲,又給燕臣賠禮道歉。
“小楓這孩子常年跟著那群人在外麵討生活,若是不放凶一點,恐怕遭人欺負,因此養成了這樣一個嘴硬的性子,還望公子多多擔待。”
“你跟了我們一路,在門口鬼鬼祟祟,還抓不得?”
小楓哽住,倔強看向一邊。
薛阿嬋詫異看向小楓,卻見他寬大的衣袖中,似乎藏了什麽東西。
“這是什麽?”
小楓一驚,瞬間將手縮回身後:“沒……沒什麽——嬸子!”
東西已經到了薛阿嬋手中,仔細嗅了嗅,薛阿嬋麵色一變,嚴肅道:“小楓,這麽貴重的藥材,你從哪裏得到的?”
小楓躊躇半晌不說話,頭漸漸垂下去。
薛阿嬋不知從哪得了一根枯黃的竹竿,似乎有些年頭了,在空氣中的聲響格外清脆。
“給我跪下!”
唐葉琳愣住,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沒等勸說出口,薛阿嬋已經一鞭子上了身。
“唔——”
小楓麵色漲得通紅,眼睛瞪著坑坑窪窪的地麵,宛若一尊石雕一動不動。
一下又一下,直到唐葉琳叫停,渾身才一軟,憋著的一口氣過了,酥麻炙熱才一股腦轉為螞蟻噬咬一般的刺疼。
“讓姑娘、公子見笑了。”
薛阿嬋苦笑著抹掉額上的汗漬,有氣無力讓小楓起身,自顧自解釋起來。
“他——身份特殊,進去不得街上的鋪子,就是混進去了,人家也不會賣東西給他,更何況是這麽珍貴的止血藥材!”薛阿嬋恨鐵不成鋼地歎了一口氣,“說了你多少遍就是急不得,非得等到有一天,我親自去給你收屍?”
說話間,小楓姿勢怪異地將茶水端上來,薛阿嬋麵色才好看一些,又帶著心疼。
“自己去處理一下背上的傷口,看你下次不長記性!”
小楓抬頭,倔強一閃而過,終是將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悶聲悶氣說了一聲:“知道了。”
“阿嬋嬸子懂藥理?”
薛阿嬋愣住一瞬,點點頭:“說來慚愧,在來南城之前,我是燕北岐山草原上的一名跳神——就是大夫,這些年也幫人做一些采藥洗藥的活計,總算沒有落下。”
唐葉琳回憶起當燕臣將小瓷瓶交到薛阿嬋手中時,她麵上一閃而過的驚訝。
向來她那個時候就知道燕臣身份不一般,才會將他們帶到家中。
“您方才說,小楓——他身份不一般?”
門口的小楓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頭看了唐葉琳一眼,又收回目光老老實實站著。
薛阿嬋歎了一口氣,朝小楓招了招手:“進來吧。”
當小楓露出肩膀上那一塊血肉模糊的疤痕時,唐葉琳倒抽了一口涼氣。
見狀,薛阿嬋趕緊放下撩起的衣袖:“讓姑娘受驚了。”
“切——”小楓剛出聲,就被薛阿嬋一栗子敲過去。
“阿嬋嬸子不用責備他,方才是我不對,這就是嬸子用那些工具……”
唐葉琳話未說完,薛阿嬋卻知道她已經明白了。
“姑娘猜得不錯,那些工具正是為了削除印在他們身上的印記,專門製作的。像小楓這樣的孩子還有許多,我原本打算讓他們在這裏養好傷口再出去討生活……奈何這麽多人。”
薛阿嬋似乎不願再提及,將小楓帶回來的藥包原封不動地送回他懷中。
“快送回去,若是被人發現,可了不得。我有兩位恩人送的金瘡藥,你不用再擔心。”
小楓抿唇,快速在薛阿嬋出露的傷口上掃了一眼,拿上藥一溜煙跑開了。
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唐葉琳陷入沉思。
之前就曾經聽說過,燕北各族都有自己的圖騰,他們會將自己的信奉的圖騰紋在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這也就成為大梁人辨認燕北人士最簡單粗暴的一個方式——扒光了檢查。
很多來大梁的燕北人,都是經曆了常人無法想象的苦楚。一如薛阿嬋、一如小楓。
據薛阿嬋所說,像小楓這樣因為戰亂流落大梁,隱姓埋名討生活的,還有許多,他們隻是眾多人士其中的一支。
會互相幫助、互相掩護,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
唐葉琳一邊覺得心酸,一邊又覺得奇異。照這樣說,每一個城市裏麵都會有一兩支這樣的小團體,像京城那種地方……
“你今日怎麽如此沉默,這可不像你。”
燕臣破天荒沒有反駁,拿扇子替唐葉琳撥開路前的樹枝,似乎有心事。
“再過不久,我就要回燕北。”
唐葉琳哦了一聲,“與我有什麽關係?”
燕臣眯著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直到她快要憋不住的時候,募地移開視線。
“你倒是沒心沒肺的,希望下次見你,你還是如此。”
唐葉琳嗬嗬一聲,這算是哪門子的希望?
“如果沒記錯,你好像也是燕北人?你身上的紋麵在哪裏?是那個鷹狀的麽?”
燕臣沒有回答,深深看著唐葉琳,烏黑深沉的眸中看不見情緒,半晌,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那你的又在哪裏?”
唐葉琳呼吸一滯,扶花的手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