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黃天崗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從法律法規講到廉政建設。王美姿好像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對這些大道理不感興趣，她覺得黃天崗在家裏說這些冠冕堂皇的東西有些滑稽可笑。黃天崗見王美姿扭不過彎來，就像一頭發了脾氣的強驢，也沉不住氣了，高聲說，王美姿，你是要一條項鏈呢還是要我？王美姿想，項鏈是項鏈，黃天崗是黃天崗，一個是可有可無的裝飾品，一個是必不可少的丈夫，兩者毫無牽扯，風馬牛不相及。王美姿白了黃天崗一眼，氣呼呼地說，都要，一個不能少！
“都要？一個不能少？”黃天崗站起來，重新將項鏈拿手裏，用兩個指頭捏著，神色莊重地說，“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嗬！這條項鏈可以毀掉我的一生，收下了它，就意味著邁出了第一步，以後或許還有劉長泰，馬長泰……各種各樣的長泰出現在你的麵前。當然，長泰們不一定都送金項鏈，金耳環你要不要？金手鐲你要不要？嘎嘎響的美元你要不要？送一個美女你要不要？來者不拒，送則收之，王美姿嗬，那時候嗬黃天崗卻不能在家裏住了，就上山了。”
省城的看守所在一座小山上，進了局子人們就都說上山了。王美姿叫黃天崗這麽一分析，馬上驚出一身汗來。拿金項鏈與黃天崗比，顯然後者更重要，黃天崗當年瞎了狗眼娶了相貌平平的她為妻，她還真怕這雙狗冷不丁明亮起來，將她拋棄了。王美姿仔細想想，黃天崗說得有道理，不能因小失大，自毀前程，就決定將金項鏈退回去。但是，王美姿的這個決定是不情願的，心裏挺失落的，就像拾了個金元寶，咧著嘴笑了半天，卻突然發現它不翼而飛了。王美姿在外麵不顯山露水，老實人一個，在黃天崗麵前卻總是以另一副麵孔出現，所以，她就想找個茬兒將心中的失落發泄出來。黃天崗剛才問她，送一個美女你要不要？她知道，這不是在問她，因為美女對她毫無用處，隻能給她帶來自卑，黃天崗是在問他自己。男人都是吃腥的貓，男人沒個好東西，這種理念在許多女人腦子裏都是根深蒂固的，顛撲不破的。當然，對於醜女人來說則領會得更深刻一些，比方黃天崗的妻子王美姿。正是基於這個理念，王美姿才像一個恪守職責的獄警，對黃天崗嚴加看管，一時一刻不放鬆。
“黃天崗，你剛才說什麽來著？”王美姿盯著黃天崗手中的金項鏈，目光有些戀戀不舍，“給你美女要不要？好，我問問你，給你個美女要不要？袁長泰是不是已經送給你了一個美女？”
黃天崗的心裏還正為王美姿突然變得通情達理而竊喜，她突然這麽一問，就知道麻煩來了。給你個美女要不要？黃天崗記得他剛才是這麽說的，那是他為了增加言辭的力度，用了個排比句，排來排去就一不小心排到美女身上了。守著禿子不能罵和尚，守著王美姿就不能提女人，醜女人不行，美女人更不行，王美姿的心胸還不如一粒芝麻大，提了就是光著屁股串門，沒事兒找事兒。問題的嚴重性還在於，在這之前，袁長泰還真給黃天崗送過美女，一個年約十八漂漂亮亮的南方美女。那是袁長泰請他吃飯順便帶過去的，陪他喝酒陪他唱歌陪他跳舞，然後，袁長泰眨巴著一雙色眯眯的小眼睛說，黃主任，小妹怎麽樣嗬？溫柔不溫柔嗬？可愛不可愛嗬？喜歡不喜歡嗬？黃天崗聽罷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原本以為這個美女是袁長泰公司的工作人員，讓袁長泰這麽一問，她的身份就變成了地地道道的三陪女。她的身份一變，黃天崗的身份就跟著變了，性質也就變了，他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袁長泰，你拿我當什麽人了？”黃天崗迅速掙脫開美女的小手，厲聲問道。
袁長泰一臉迷惘地望著黃天崗，好像他是個才從哪個地洞裏鑽出的不解風情的怪物。現在的男人哪個不在風流？如果男人都像黃天崗那樣，他的洗浴中心早就關門大吉了，哪來門庭若市，成群結隊？
“我拿你當什麽人？”袁長泰看看麵容緊張的黃天崗，又看看神情漠然的美女，理直氣壯地說，“黃主任嗬，我拿你當人嗬，男人嗬！貓有不吃腥嗎？男人有不喜歡漂亮女人的嗎？”
黃天崗發現，袁長泰的論調竟與王美姿的觀點如出一轍，一脈相承。你喜歡漂亮的女人嗎？黃天崗借酒壯膽，在心裏問自己。坦白地說，他是喜歡的，如果不喜歡就不會發生十年前他趴在門縫兒上窺視張怡然的事情。但是，女人卻不是說喜歡就能喜歡就敢喜歡的，尤其是像他這樣有妻室的男人。婚姻是枷鎖，戴上了就不能輕易摘下來。婚姻又是契約，讓你為一個女人承擔責任。現在，他就是一個肩扛枷鎖又要承擔責任的男人，除了王美姿，對任何女人都不能有非分之想，即使是一種不觸動感情神經的皮肉交易。
那天，黃天崗在這個思想的驅動下拂袖而去了。但是現在，麵對執著而執拗王美姿，他顯然不能一走了之。或許，如果黃天崗沒有收到美女的經曆，他無論如何也排比不出個美女來。同時，他也知道，即使他在美女麵前不動搖也不能對王美姿說，因此，他就一口咬定沒人向他送過美女，像他這樣的人還沒有人舍得送個美女。為了說服王美姿，他還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為沒人向他送美女而表現出深深的遺憾與哀傷。
黃天崗的表演取得了成功，王美姿信以為真，放過了他。實際上，王美姿之所以這麽快就放過了他，並不完全取決於他的成功表演，一條金項鏈讓她看到了黃天崗的蒸蒸日上，試想，有多少人能收到不要錢的金項鏈嗬？黃天崗的老婆收到了，他就是個擲地有聲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