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黃天崗沒有嫌棄她，娶她作了妻子，這是因為，那時候他與她沒有多大的差別，是一隻苦瓜找了另一隻苦瓜。如果讓現在的黃天崗重新選擇一個配偶，他絕對不會選擇她，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現在，黃天崗已經今非昔比，由苦瓜變成了甜瓜，這個過程並不漫長，好像在眨眼的時間裏他脫胎換骨了。黃天崗的社交圈子在一天天地擴大，他的根在省城越紮越深，他自覺或不自覺地想在王美姿的麵前翹起了尾巴，將她心中最後的平等無情地擊碎，她怎麽能接受得了？她必須堅守最後一塊屬於她的陣地，因為隻有在這塊陣地裏她才有自尊，她才是個完整的女人。在這種心態的作用下，她變成了一個潑婦，一個心胸狹隘而生性多疑的潑婦。
黃天崗自覺對王美姿了如指掌，實際上，他隻了解了王美姿的表象，而不是她的內心，所以他才選擇了針鋒相對，打一個翻身仗的目標。但是，他並沒想到自己會在分居之後夜不歸宿，將矛盾進一步升級。
三泉街道辦事處有一座四層小樓，在繁華的區域，原來是辦事處經營的商場，後來被幾家連鎖的大型商業聯盟擠垮了。三年前，一個名叫袁長泰的廣東商人以每年三百萬元的租金承租下來，改建成了省城規模最大的洗浴中心。美容美發，桑拿按摩，采耳足療，餐飲住宿……十大類三十餘項服務內容，真可謂五花八門，一應俱全，進了這個門，客人想怎麽舒坦就怎麽舒坦，隻要有足夠的鈔票就行。金碧輝煌的洗浴中心門庭若市，日進萬金，袁長泰自然不會忘記了老東家三泉街道辦事處，除了按時交納租金之外，還逢年過節地給每個辦事處人員送上些禮品。對外房屋租賃也歸黃天崗管，袁長泰自然好生侍候著，名煙名酒名服裝自不待言，黃天崗有私事在這裏請客都由袁長泰埋單，今年春節，袁長泰還送給了黃天崗一條價值不菲的金項鏈。送項鏈的時候，碰巧黃天崗不在家，或者說袁長泰有意選擇了他不在家的時候才送上門去的。王美姿還沒舍得自己買條項鏈戴上，見後愛不釋手，剛送袁長泰出了門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還在鏡子麵前晃來晃去，從各個角度欣賞。上麵說過，醜女人與鏡子是冤家，很少對鏡子這麽熱情。但是，一條金燦燦的項鏈讓王美姿頓時把鏡子當作了親人。黃天崗家的鏡子在緊靠房門的右側，長有一米半，寬約半米，直接鑲在牆上的。那天王美姿隻顧照鏡子了，黃天崗回家在走廊裏掏鑰匙開門她都沒察覺到，所以，當黃天崗開了鎖，猛地推開房門的時候，就正好將王美姿夾在門後了。王美姿大叫一聲，然後條件反射似的一撅屁股，門又反彈回來，又正好拍在了黃天崗的額頭上。
“他媽的！”黃天崗手撫額頭，破口大罵道。
對於黃天崗的出言不遜，王美姿一反常態，沒有馬上惡語相加，對罵起來，而是走上前去親切地摸了下黃天崗的額頭，問了聲痛不痛。
黃天崗推掉王美姿的手，怒氣未消地說：“痛不痛？你說痛不痛，我用門拍你一下，你說痛不痛？”
王美姿此時的心情正好，未花分文就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項鏈，黃天崗這點小小的責罵不足以改變她歡快的心情。她先讓黃天崗在她的脖子上欣賞了項鏈，問他好看不好看，然後又摘下來讓黃天崗掂掂沉不沉，問他有多少克。黃天崗不關心好看不好看，沉還是不沉，他關心的是買這麽條項鏈需要多少錢。當王美姿告訴他，不花錢，是別人送的，而且是送貨上門的時候，黃天崗馬上就警覺起來。他對王美姿一萬個放心，她的相貌不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白白地送給她一條項鏈，他擔心是別人為了賄賂他才送給了王美姿一條金項鏈。正如黃天崗所料，王美姿告訴他，是一個叫袁長泰的廣東人送的，名片還放在茶幾上呢。
袁長泰那幾天正頻頻地約黃天崗出去吃飯，還想叫他一起去深圳珠海，然後轉道再去**澳門玩一趟。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玩，黃天崗明白，袁長泰的三年租期已到，而他的洗浴城正如日中天，生意火暴，如果三泉街道辦事處以合同到期為由收回房屋，或者提高租金價碼，都夠他喝一壺的。黃天崗自然明白袁長泰邀他出遊的用意，所以就一口回絕了。沒想到袁長泰繞開鍋台上了炕，將重禮送到了王美姿手上，逼他就範。黃天崗知道這種問題的性質，一條項鏈與一個副處長相比孰輕孰重？其實，對袁長泰繼續租賃房屋一事，他和田風發早就通了氣，合同續簽，租金不變。這個年代，能找到一個按時交納租金的商家實屬不易，一年三百萬，三年就是九百萬嗬，他們還擔心袁長泰撒手不幹了呢。去過洗浴中心的人都知道，好多服務項目都是擦邊球，往某個方向一歪或者往某條治安條例上一靠就變成違法的了。三年來，黃天崗和三泉街道辦事處在某種程度上就是袁長泰的保護傘，工商稅務不在話下，公安部門他也要去疏通關係，三年讚助了三輛桑塔納警車，才確保了洗浴中心天天開業，在曆次清洗中碩果僅存。
“我說王美姿嗬，這個東西你也敢要？”黃天崗將項鏈扔到茶幾上，又拿起袁長泰的名片看了看說，“你知道這個袁長泰是什麽貨色嗎？商人！投機取巧的商人！”
王美姿似乎對黃天崗這樣評價袁長泰不甚滿意，替他辯護道：“什麽叫投機取巧的商人？市場經濟了你不知道？沒有商人怎麽市場經濟？當然了，市場經濟也有人情世故，也有禮尚往來。”
“也有一條不花錢的金項鏈。”黃天崗明白王美姿為什麽平白無故地替袁長泰說話，就補充說，“但是，這條項鏈不能要。”
接下來，黃天崗與王美姿就這條項鏈為什麽不能要展開了唇槍舌劍般的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