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棺材（一）
天權十五年十一月初一。
因屋外天寒地凍，張家的例行家宴全部搬到室內舉行。
近期喪事不斷，再加之糧食減產，宴會的菜品也精簡許多，一改往日的奢侈之風。
張崢在父親曾經坐過的族長之位上如履針氈。兩個弟弟接連去世，說不定下一個被害人就是自己。他深吸一口氣，僅提了一個酒就開宴了。
隨後，張崢又當眾始安排府中守衛事宜：“戴箏，張照，你二人上前聽令。”
“族長有何吩咐？”二人抱拳齊應。
“後天就是初三了，按照以前的凶案的規律，每每都是當天晚間發生，你們兩個在初三之夜時一定要帶兵加強巡防，確保萬無一失！”
“是！族長！”
晚宴在陰沉的氣氛中結束，人群散後，張崢喚長子張徹來書房說話。
“父親，您找我！”張徹施了一禮，抬頭看見大管家張德順、內務總管阮湘和采辦總管暮歸也在房內候著。
“有件事要安排你去做。”張崢靠在椅上，“剛剛阮總管說咱家儲備的棺材已經用完了，你和暮總管走一趟，去添置幾口棺材回來吧！”
“父親，好好的購置棺材作甚？”張徹問。
張崢語氣不耐：“讓你買就買，說那麽多廢話作甚！”
大管家張德順婉言相勸和：“回大少爺，其實每個大戶人家平常都備著幾口棺材的，以備不時之需。可最近命案不斷，咱們家早前備下的棺材已經用完了，若再出事就沒有棺材用了，提前備上幾口總是更穩妥些。”
采辦總管暮歸接道：“大少爺，錦涼城的喪葬行當全部都集中在葉家那邊，經屬下多方打探，現如今葉家已開始翻倍加價了。屬下不敢自作主張，這才來請示族長的。若能得少爺同行，屬下也能安心采辦。”
張徹抱拳建議道：“父親，他們葉家敢翻倍漲價，皆因他家獨壟喪葬行業，不如咱們也做點棺材鋪的生意？”
“胡鬧！”張崢拍桌厲聲嗬斥道：“你少動這些歪心思！你且看看他們葉家做喪葬生意的，倒黴事就從來沒斷過，晦氣得不能再晦氣！張家什麽生意都能做，唯獨不能沾這個！你要是敢背著我私下倒騰棺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張徹沒想到父親如此激烈的反對，現下當著三位家臣的麵甚為難堪。他微微頷首致歉：“父親息怒，孩兒就是隨口一提罷了，一切全憑父親做主。”
“哼！”張崢依然滿腔怒意，他敲著桌子道：“這次你出麵去壓一壓價格，若葉家就是不肯鬆口，你就算花高價也要買幾口回來。”張崢頓了一頓，目光略顯晦澀：“名貴的、普通的都需要添置。”
張徹意會：“是！父親，孩兒遵命。”
*
天權十五年十一月初二。
張徹遵從族長之命，一大早就和暮歸赴往葉家采辦棺材。
棺材鋪的掌櫃的恭敬的迎接了兩位貴客。張徹詢了一遍價，發現杉木棺材的價格已經漲了三倍，普通楠木的價格已經翻了五倍，而檀香木的棺材已經高達七倍，金絲楠陰沉木的價格足足翻了十倍。
加價到難以置信，錦涼城此前從未出現過這般欺民霸市的情形，張徹覺得定是這狡猾的掌櫃的知道他們張家有錢，想趁機誆騙於他，於是耐著性子問道：“敢問掌櫃的，如今葉家的棺材生意誰說了算？我這次可能要多買幾口，想直接和他談談。”
掌櫃的答道：“現在是三少爺當家，族中一應生意皆有三少爺做主。”
“是雪嵐啊.……”張徹問：“可否勞煩你跟你家三少爺通傳一聲，我想當麵與他談價。”
“好的，張城主，您稍坐。”掌櫃的行了一禮，“我這就派人通傳。”
見人遠去，暮歸問向張徹：“大少爺，之前我聽葉家人已經跟雪嵐少爺叫族長了，怎麽今天倒是不叫了？”
張徹答：“葉雪嵐現在隻是代族長，並沒有正式繼任族長大位，這個掌櫃的很會拿捏分寸。”
守店的夥計奉上茶飲，張徹與暮歸在店內坐了一陣，沒過多久就看見葉雪嵐和折籙主仆二人匆匆趕來。
葉雪嵐笑相迎：“哎呀，張兄，久等久等，弟弟失禮了。”他望著茶桌上的一盤幹果，朝掌櫃的訓斥道：“你們怎麽辦事的？張城主是貴客，怎麽不多上些茶點？”
掌櫃的剛要致歉，張徹阻攔道：“哎，葉族長不必客氣，我此番前來是誠心想購置幾口棺材的。”他笑顏望向葉雪嵐：“葉族長，要不咱們直接談談價？”
“好啊！張兄果真是爽快人！”葉雪嵐的笑意中略帶老成，再也看不出曾經那個文弱少年的影子，“張兄想買些什麽材質的？楠木的還是鬆木的？”
“各種材質的都想買一些，隻是……”張徹側眸盯著葉雪嵐，輕輕一笑：“現在棺材的價格有些太高了，都高到我家采辦總管不敢買了，非要拉著我來走一遭才敢掏錢袋。尤其是剛才掌櫃跟我報了價，我還一度以為我耳朵出了問題聽岔了呢！”
葉雪嵐聽出對方的諷刺之意，不卑不亢道：“張兄啊，實在對不住，我們也是沒有辦法！早前陰雨不斷，本地的木材本就泡壞了許多，最近又大雪封路，南麵的木材也運不過來，加之糧食的價格上漲，雇傭工人的成本也增加了，原本喪葬行當本就人少，現下多麵夾擊可謂雪上加霜，如今再想打一口棺材的成本不知翻了多少翻，若還不漲價我們就要把家底倒賠進去了！”
幾個月間曆經家族變故，眼前的這位葉家三少爺確實比之前成熟了許多。
張徹接道：“是，葉族長的難處我們也能理解，但我們今天飽含誠意想要多買幾口嘛，總價上能不能再便宜些？”
葉雪嵐指著檀香木和楠木棺材道：“張兄，這兩種木材的價格不能再低了，今冬確實很難再進到原木材料了。”葉雪嵐繼續拍了拍杉木棺材：“要不這樣，弟弟額外給您破個例，這杉木棺材買給您兩口送一口如何？”
張徹今天就是來添置楠木棺材的，昨晚父親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就差沒明著說是給他老人家自己用的。身為長子，若連口好棺材都沒備下，又何談孝道。張徹拍著花飾繁複的楠木棺材道：“這種棺當真不能再低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