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賭局（二十五）
天權十五年三月二十。
丫鬟們采來一筐筐的鮮花，白嘉荷悶悶不樂地坐在涼亭裏，將花瓣揪下來扔在石臼裏，然後研磨成粉，以作胭脂。
白靜堯碰巧路過，遠遠看見女兒麵露愁雲，他停下腳步，踏上涼亭台階，詢問道：“我的乖女兒，何人又惹你不開心了？”
“爹爹！”白嘉荷看見父親來了，瞬間心情好了許多，她攙扶父親坐下，說起了女兒家的小心思：“阿爹，昨天你出麵救了葉雪岩，理論上，他葉家欠了咱白家一個人情是麽？”
“那是自然。”白靜堯點頭。
“唉……”白嘉荷輕輕歎了一口氣。
“乖女兒，他葉家欠咱人情不好麽？有何可歎氣的？”
“爹爹，有個事，女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什麽話還是不能對阿爹說的？”
“再過幾個月，雪嵐哥就十六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如今雪嵐哥的父親母親都不在了，人人常言長兄如父，他的大哥葉雪岩就算是葉家長房可以主持婚喪的大長輩了是不是？”
“算是吧。”白靜堯捋捋須道，“那葉二老爺終究是遠了一層，若是談論婚嫁，最好先得葉家大哥葉雪岩的首肯，再去找葉二老爺商議。”
“既然如此，爹爹，您有空去葉家找葉大哥把我和雪嵐哥的婚事定下來吧？”
“不可。”
“哎呀爹爹~”白嘉荷跑到父親身邊，“有何不可的？”
“女孩子家家，矜持些才好。”白靜堯拍拍女兒的手，“誰家女兒像你這般主動的？”
“哎呀爹爹~女兒這不是怕煮熟的鴨子飛了麽？萬一葉二伯因為不知情，硬是把雪嵐塞給別人怎麽辦？女兒也不是奢求您立刻把這是定下來，隻是先和葉大哥通一聲氣，讓他找個機會去和葉二伯說一聲，以後方能確保萬無一失嘛！”
白靜堯思忖了片刻，倒也覺得女兒說得有理，他問道：“寶貝女兒，你一大早的就為了這個而憂心嗎？爹爹怎的不信啊？”
白嘉荷倒也不隱瞞，直接與父親說起了悄悄話：“阿爹，前幾日在學堂裏，我聽人說封家有位小姐喜歡雪嵐哥。女兒怕封家先行一步，萬一葉二伯錯點了鴛鴦譜可如何是好？”她拉著父親的胳膊柔聲道：“如今葉大哥承了您的恩情，您若此時去找他說道此事，他一定不會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白父聽了，其實甚是為難。白靜堯明白葉雪岩此刻的處境，他自己的姻緣坎坷不說，哪裏有心思談論弟弟的婚事呢？白靜堯思慮再三，還是拒絕了女兒的請求。誰知女兒格外的黏人，硬是纏著他不放，苦淒淒的講了一堆大道理，梨花帶雨的預設了一場沒有葉雪嵐孤獨人生。白靜堯竟然被她說得打動了，他應聲道：“好好好，我的好女兒，為父去行了吧？”白靜堯拂去女兒眼角的淚水，“女兒別怕，就是天塌下來，也有父親為你頂著，這區區小事又何足掛齒！父親這就去找葉雪岩說去！”
“阿爹最好了，有阿爹在，女兒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
葉雪岩已經將自己關在房中一天一夜，誰人也不肯相見。他撬開了東北角的幾塊地磚，挖出了藏了幾壇陳年的老酒，拂去酒壇外的介質，打開密封塞，一股濃鬱的酒香噴湧而出。
這本是他為了林瑤青的婚禮而準備的喜酒。
多年前他便計劃著，若是日後他和林瑤青成親，除去家族喜宴，鵲華堂的同窗們肯定還會小聚，那時定要啟開幾壇，與友人歡聚暢飲。他曾經幻想了無數他與青兒美好的婚後生活，他甚至早已將婚慶的金飾彩禮備好。
可如今物是人非，私奔不成，最後的希望也已破滅。葉雪岩紅著眼睛，將全部藏酒挖了出來，單手大舉起酒壇，發泄般的口大口地灌著自己。
張徹那卑鄙小人，霸占了他的青兒不說，還利用城主的職務使陰招，令人不齒。他無法想象事情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竟然步步失算，步步落後，完全讓張徹占了上風，輸得一敗塗地。更無奈的是現下又把二叔及葉家名聲摻和進來，他與青兒已是再無可能。
他想不通，他那日為何會獸性大發，跑去張家的競技場去殺那幾個丫鬟。他想不通，張徹為何會提前知道他的計謀，事先設好埋伏。他想不通，老天爺為何要為難他和青兒這對苦命鴛鴦，有情人難成眷屬……
現在，他不能再為了一己私利，一意孤行下去了。葉家的門麵已經被他牽扯進來，他不能再去奢求與林瑤青遠走天涯，到時候毀的不僅是他自己，搭上的還有葉家、林家兩家的名望。這個罪名，他可以承擔，但他的青兒不可以……
幾壇酒灌下去，葉雪岩開始有些神誌不清……漸漸地，他已酩酊大醉……
葉府外，葉家侍衛見白靜堯來了，立即上前迎接道：“白老爺，您來了。”
“大公子可在家？”
“在家，您先去前廳稍等，用些茶水，小的這就去請。”侍衛說著，讓其他侍衛先引著白靜堯去前廳，自己跑去了葉雪岩院中通傳。
折笎守在門外，侍衛道：“折笎哥，白家大老爺來了，說是要見大少爺，已經在前廳候著了。”折笎應聲，敲門對自家少爺道：“少爺，白大老爺來看您了。”
“誰來了也不見。”屋中傳出一聲虛弱的低吟。
“少爺，您還是出來見一下吧。”折笎勸道，“昨天白老爺剛剛為您求了情，今天不見的話豈不是會落下忘恩負義的話柄？”
葉雪岩喝的昏天黑地，根本聽不進去，胡亂嚷嚷道：“不見不見！一概不見！”
折笎再勸了幾次，依舊無果，隻得去求綠螺幫忙。
綠螺來了，同樣是勸之不動，她無奈隻得親自去前廳致歉。
“白老爺，對不住，今天我家少爺身體不適，不便見客，您先請回吧！”綠螺深施一禮，愧疚道：“還請白老爺見諒，改天我家少爺必定親自上門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