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賭局(二十四)
出了夜牢,張徹神思惆悵地走在吵鬧的大街上,身後唯有戴箏跟隨。
放葉雪岩出獄,本也算是計劃之中,可就這麽輕易地放過那小子,令他倍感不爽。以目前得到的消息,魔宗確有再度犯案的可能,可夏逸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廿一的時間節點,張徹總覺得這總是一記險招。
與虎謀皮,唯恐自傷。夏逸不肯說,張徹自己也無法估測後日會是誰慘遭毒手,隻怕弄巧成拙,反而陷入無盡的旋渦之中。
不知不覺,張徹已經來到花衣巷巷口。鮮花綻放,曲徑通幽,古樸的石板路上,偶有凋零的花瓣隨風飄轉,粘在腳下的靴底。
花衣巷的盡頭是妙仙樓,一個男人最愛的地方。與趕花街的千嬌閣熱烈吵鬧不同,妙仙樓永遠是安靜的、隱蔽的。
張徹邁步進入樓中,盛娘立即移動著小碎步上前相迎。
“公子來了!”盛娘堆笑著招呼,年餘三旬的臉上依舊保留著青春的活潑與朝氣,“還是顧姑娘?”
“嗯。”
張徹應聲,不曾看盛娘一眼,頭也不抬的上了二樓。
妙仙樓的內部設計極為巧妙,樓梯連廊看似四通八達,實際隻能通往各自獨立的包間,客人們前門進來,後門出去,外人尋之不得。尤其是後院,每個姑娘皆有專屬的臥房,房與房之間用牆隔開,隱秘性極強,且姑娘們每天隻侍奉一位客人,閑雜人等無法打擾,來往諸人難以相見。
兩個小丫鬟擺上瓜子花生,酒壺酒杯。張徹不耐煩地揮手示意眾人退下。丫鬟們福身告退,戴箏為顧影粼開門後,便退身守在了門外。
人未進屋,暗香先襲。
顧影粼依舊抱著她那把五弦琵琶,嬌媚的站在張徹七步之外,她恭敬地屈膝行禮道:“公子。”
張徹抓起酒壺,高高懸空倒了一杯,暢飲而盡。顧影粼依舊半蹲在那裏,不敢起身,隻待張徹示下。
握住酒杯的手砸在桌上,張徹麵帶不悅地說道:“你身上太香了,以後別抹那麽多香粉,怪嗆人的。”
顧影粼察覺到今天的張徹似乎不是很開心,卑微地躬身道:“粼兒以後不敢了。”
“坐吧,彈一曲兒。”
依舊是七步之外的位置,顧影粼搬來一個凳子,坐下彈起了琵琶。白皙的五指撥動弦絲,舒緩優雅的曲子信手拈來。
張徹依舊一個人喝著悶酒,眼前的美人佳曲絲毫不能撩撥他的心房。
高昂婉轉之後,一曲結束。酒壺裏的酒已經飲完,張徹倒出最後幾滴,心情頗為不爽的將酒壺推至一旁。顧影粼起身,將琵琶放置一邊。她出門喚來丫鬟,端著一壺新酒走到張徹身前,為其斟滿。
張徹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這個男人難得沒有驅趕她,肯讓她侍奉身側,顧影粼少女的心房湧上一絲悸動,她為他再倒一杯,小心翼翼道:“公子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一記桀驁寒涼的眼刀掃過女子麵龐,顧影粼深知自己犯了忌諱,連忙低眉,退後了一步。
張徹握住酒杯,任由火辣的酒香在口腔中灼燒蔓延。見他憂傷,顧影粼心中更痛。在她的心中,他便是這世間最英俊瀟灑的男子,最文武雙全的男子,能讓最完美的男人憂思難解的謎團究竟是什麽?“公子,您有什麽煩憂,不知可否說與粼兒聽?”顧影粼悄悄打量著張徹的俊顏,鼓足了勇氣才開口繼續道:“粼兒不才,願為公子排解一二。”
張徹微紅的眼睛瞥了一瞬身前的女子。她才十六歲,真是花兒一般的年紀,花兒一般的容顏,如今還要再當一朵解語花麽?他笑了笑,輕吟道:“哦?粼兒還懂人心?”
顧影粼俯身歎道:“粼兒哪裏懂得人心,但粼兒懂得如何真心對待公子,唯願報公子恩情。”
張徹伸出手指示意她坐下,顧影粼曼妙的腰身落在旁邊的凳上,她一隻手托住半腮,似是想仔細傾聽他的故事。張徹眼睫微動,他驀然覺得,今天的顧影粼倒是膽子大了許多,似是立在他設下的邊界瘋狂試探一般。借著酒勁,張徹也放下戒備,隨便編了個故事,與其閑聊道:“北方有座金礦,它常年被迷霧籠罩,無人膽敢靠近。可最近天氣忽變,突然刮起了南風,金礦的山門得以展露人間。我現在想要挖掘這筆巨大的財富,但有可能耗損我現有的人力物力財力。你說我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顧影粼聽罷,掩麵嗬嗬笑了一聲。
“笑什麽?”
顧影粼雙手垂下,甜甜的酒窩掛在唇角,“公子是在煩憂,該不該去挖掘這座寶藏麽?”
張徹把玩著酒杯,“是。”
“好,粼兒敢問公子幾個問題。”
“你問。”
“既是突然刮起了南風,說明機會難得,是也不是?”
“是。”
“金礦現世,您不去爭取,也會有別人去奪,是也不是?”
“是。”
“您若此番不去,將來會不會後悔?”
“會。”
顧影粼雙手一拍,病嬌的眼睛裏流淌出一分靈動,“公子,答案不是已經出來了麽?”
*
流雲白天跟著采辦總管暮歸外出采辦,在道上聽見路人說起葉雪岩被放出夜牢一事,她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悄悄記下,回府後便忙一路小跑去找林瑤青,將所見所聞一一告知。
林瑤青道了謝,心中總算一塊石頭落地。雪岩哥畢竟是葉家長孫,吉人自有天相,她心底慶幸自己沒有向張徹妥協,也幸虧沒有交出自己的身體,總算保住了清白,沒有功虧一簣。
這一局,她賭贏了。
流雲行色匆忙,慌亂之間與人撞了個滿懷。她抬頭一看,竟然是正在自己的頂頭上級——丫鬟總管木槿!
“木總管!”流雲噗通一聲跪下,急急求饒:“木總管恕罪!”
木槿正正衣身,很是不滿道:“平白無故的你跑什麽?前麵便是少夫人的院子,若你衝撞了少夫人怎麽辦!想去刑房領罰了嗎?”
“是奴婢大意了,奴婢知錯。”流雲連連叩首,“隻是今天的派送任務多,有些忙不過來,還請木總管恕罪!”
“算了,饒你一次,下次再被我看見你莽莽撞撞地,一起罰你!”木槿擺擺手,“以後做事機靈著點!下去吧!”
“是!”流雲叩謝,起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