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賭局(二十二)
“時間。”
“三月二十一。”
張徹一動不動地盯著夏逸的眼睛,他答複的極快,完全不像是說謊的模樣。
片刻的沉默,夏逸晃了晃鐵鏈,輕笑道:“夠義氣吧?再加幾個葷菜不過分吧?”
“明天就加。”張徹言罷,徑直離開了牢房。
*
地下四層的大門緊緊關閉,張徹邁著台階走向三層,再上二層。他忽而想起了什麽,於是從二層的入口走了進去。
夜深人靜,牢房裏的犯人大多已經安睡。夜衛看見新城主走來,個個都要行禮,張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無人再發出聲響。
張徹走到葉雪岩的牢房前,此時的葉雪岩已經恢複了平靜。他的麵色沉鬱,衣著不整,發絲淩亂,鐵鏈卡住肌體的地方勒出一道道的血痕。說來也是有趣,張徹認識葉雪岩的時間比林瑤青還要多兩年,從小到大十幾載,這還是他見過的葉雪岩最為狼狽的模樣。
階下之囚,甚是難堪。
葉雪岩感受到一記不友好的眼光,他緩緩側身,看見張徹正在牢房外睨視著他。倔強的靈魂令他不肯求饒,隻是用更加狠厲的眼神回擊著敵人。
張徹也不為難他,見他安在,就轉身走掉了。
腳步聲漸遠,葉雪岩繃緊的身體恢複了鬆弛。
旁邊牢房住著一個四十幾歲中年男子,他穿戴妥當,濃眉長須,並未因身在牢籠而忽略了儀表舉止。他也一直沒有入睡,剛剛又碰巧看見了葉雪岩與張徹對視的一幕,便忍不住對隔壁的葉雪岩招喚道:“嘿,這位公子。”
葉雪岩有些疑惑地望著中年男子,他們並不相識,不知為何,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與他言語。畢竟對關押在夜牢二層的犯人心有顧忌,未曾作答一句。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怕是睡不著吧?”男子有些自來熟,繼續道:“我瞧著你和剛剛的那位公子有些誤會吧!誤會解開了就好了。”
葉雪岩和張徹之間可不是誤會,這一話題終是觸動了他,葉雪岩回道:“不是誤會。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濃眉男子見他終於搭腔,連連笑嘻嘻道:“公子,我剛剛算了一卦,公子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葉雪岩笑道:“最近上門為我算卦的人可真多.……前輩怎麽不給自己算一卦,算算自己何時能出獄?”
“沾了公子的福,興許今年我就出去了也未可知啊。”男子笑著,身體朝葉雪岩的方向挪了挪,他小聲道:“若公子出去了,可否請公子幫個忙?”
葉雪岩閉眉不理。
“我家夫人住在曲水亭街二十八戶,我想讓您給她稍個口信,說我一切安好,不要擔心,我們的兒子也無事,現養在我的一個手下處,他們不在錦涼城。還有,我有兩塊金磚藏在西南角的地磚下.……”
葉雪岩忽而打住他,睜眼道:“你如何斷定我會出去?又如何斷定我會幫你?”他嘴角故意掛著一抹壞笑,“我也是二層的囚犯,你就不怕我把財產私吞了,然後殺人滅口嗎?”
濃眉男子輕聲笑了起來,他緩緩道:“在裏麵的,不一定是壞人。”
“在外麵的,不一定是好人。”
“世人眼中的壞人,不一定是壞人。”
“世人眼中的好人,不一定是好人。”
“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
他意味深長地望著葉雪岩,慨慨道:“公子,我信你。”
*
天權十五年三月十九。
葉茂城一早下了拜帖,想要正式約見張徹。
張徹閱完拜帖,答複送信的小廝,將地點定在了夜牢議事廳,然後又差遣了小奴,立刻去請蔣沛安一同前往。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葉茂城便帶著一眾家仆,氣勢衝衝地來到了議事廳。張徹有些嘲諷地望著葉家二伯的陣仗,他葉老二何時變得如此愛惜晚輩了?這是要為葉雪岩討回公道的架勢麽?
“張城主。”葉茂城說話倒也客氣,“聽說你昨日扣押了我家大侄兒,還將他關押在夜牢裏,請問這是何故?我家侄兒犯了何錯?何以至此?”
張徹拱拱手,道:“葉二伯,先請坐。戴箏,看茶。”
葉茂城大搖大擺地走至椅邊,有模有樣地坐了下去,“張城主公事繁忙,葉某也自知不便叨擾太久,還請張城主把話說明白,也讓我家亡兄知道,我葉家還有人在,也不是隨便任人欺負的!”
張徹見他把話說得越來越重,臉上依舊掛著虛假的笑容,暫且應承著,隻待外名侍衛通傳蔣沛安到了,張徹請了蔣沛安進來,這才開始與葉茂城仔細理論。
“蔣統領,關於昨日葉公子之事,你一直都在現場,你且把事情經過一字不漏的匯報於葉二爺。”
蔣沛安遵命,詳細將葉雪岩斬殺張家四個丫鬟、重傷五名張家侍衛與三名夜衛的事情說與葉茂城聽之。全程下來,滴水不漏,亦將自己和張徹兩人擇得幹幹淨淨,挑不出一點錯處。
葉茂城不料蔣沛安說話如此嚴謹,竟找不出一點錯漏之處,也隻得吃下了這個啞巴虧,言語間的氣勢也漸漸弱了下去,他放下茶杯,歎氣道:“張城主,我家侄兒確實衝動了些,太不像話了,可他畢竟是我葉家長孫,總不能一直關在夜牢裏吧?這像什麽話?”
張徹本想壓他一壓,誰知,又有侍衛前來通傳,白靜堯來了。他眉頭輕輕一皺,白靜堯已經步入了正廳。
“白兄來了!”葉茂城起身相迎,張徹亦起身,“白伯父。”
“葉老弟!”白靜堯回禮,“張賢侄!”
“白伯父前來,不知有何貴幹?”張徹恭敬問道。
白靜堯請了兩人落座,自己也坐在椅上,方才表明來意:“昨日聞言,葉家的大公子被張賢侄關到夜牢裏去了。我來是想問問,這其中可是有什麽誤會?”
張徹穩如泰山般地坐著,葉茂城倒是先忍不住訕笑道:“白兄,剛剛我正與張賢侄聊著,我家侄兒確實有些衝動,傷了張家的一些奴仆,至於關押夜牢一事,也正想請教白兄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