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隕落的光點
一陣慌亂，林瑤青被丫鬟們架住，她衝身邊的翡翠咒罵道：“別碰我！翡翠！別忘了你的奴契還在我手上！小心我將來把你嫁給紈絝子弟，也讓你嚐嚐今天我受的滋味！”
翡翠等人哪裏怕這種威脅？心中不免竊笑幾聲，她們都是低等的奴隸，怎有機會嫁到紈絝世家？
錦涼風俗，良賤不可通婚。貴族、平民、奴隸三個階層，不可以跨階結婚。若奴隸脫去奴籍變為平民，則可以嫁給平民為妾，但即使平民正妻去世，妾也永不能抬升為妻。貴族與奴隸的鴻溝更是從未被突破。
四大家族亦遵循此規則。奴隸隻能嫁給奴隸，貴族小姐隻能嫁給貴族少爺。但凡越級通婚被族長發現的，唯處死謝罪。
*
一盞茶的功夫，婚服試穿完畢。白玉低估了林瑤青被封印的血脈狀況，下手重了些，害得大小姐直到下午才解開了穴道。
林瑤紅等人被請出了房間，進來幾位滿臉堆笑的婆婆嬸嬸，傳授林瑤青夫妻之道。
婆嬸們繪聲繪色的詳細講解，動情聲色的肢體動作，皆令她尷尬不已。林瑤青隻恨自己耳朵沒聾、眼睛沒瞎，她著實不想接受這些羞澀的教學，她亦無法想象自己嫁給張徹的情形，她更無法容忍自己委身於一個不愛的男子。
幾炷香的時間過去了，林瑤青聽完了婆嬸的聒噪，已經日下西山，夕陽斜照。
沉靜了一陣，已是夜幕降臨。林瑤青獨自拉開房門，卻被兩名侍衛攔下。她平靜地問道：“我隻想在院裏透口氣，你們就在旁邊看著也不行嗎？”
兩名侍衛對視了一番，放下了手臂。
林瑤青走到院中，發現白瓷白玉等一眾人皆在，怪不得侍衛敢放她出來，如今她便是插翅也難飛了。
林瑤紅在隔壁房間，見姐姐出來，自己也跑出了房間。林瑤青暗淡的眼眸流轉，她向妹妹輕道：“瑤紅，幫我拿一壺酒來吧！”
妹妹點頭離去。
夜晚的風輕拂起林瑤青的長發，繁星滿天，鑲嵌在黛色的夜幕上，耀耀生輝。可在此刻她的眼中，不過是些幽冷寒心的光點罷了。
林瑤紅拿來酒壇和酒杯，白瓷翡翠等眾多丫鬟緊跟在身側，不敢有一絲鬆懈。庭院中栽著一棵海棠樹，花骨朵近乎全部盛開。粉嫩的花瓣微微上翹，層層疊疊，擠滿了整個枝椏，鋪散一樹絢麗的花海。
林瑤青接過酒杯，走到海棠前，徑直澆在了樹下，“對不住，雪岩，我失約了。”
白瓷和翡翠對視，林瑤紅衝二人搖了搖頭。
“待到花開日，與君同醉醒……此刻，唯我獨醉醒……”林瑤青苦笑起來，“還真是諷刺，如此簡單的一個約定，我都做不到，何苦還要活在這世上……”
林瑤青說著，衝到林瑤紅麵前，把整壺酒灌進嘴裏，灑在臉上，酒液順著臉頰流淌全身。
白瓷本想上前勸阻，林瑤青隨即狠狠地把酒壺摔在地上，碎片四落。
林瑤青恨啊！她恨張徹，她恨這樁婚約，她恨自己無能為力，她恨自己辜負了一段真摯的感情，她恨自己守不住自己的身體，她恨這個有情人不能相守的黑暗世道！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天下還有什麽比情人之間的相愛更重要？
潤潤的水光閃過。
“姐，你還有我啊！”林瑤紅忙扶住林瑤青，“長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雪岩哥也不希望你有事啊！”
“雪岩……”林瑤青冷笑，“明天之後，他應該就不想再看到我了吧……”
“姐，你放心，以後我會找機會去張府探望你，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林瑤青歎息，“以前？回不去了……”
“夜裏風涼，長姐我們還是先回屋吧！白瓷翡翠，快扶長姐回屋！”
“是！”丫鬟二人攙之離去。
幾個時辰的言語侵蝕甚至比身體的束縛更可怕，林瑤青神思木訥，已再無力掙紮了……
妹妹拿來母親送的安神香遞給白瓷。白瓷熟練地點燃在香爐內，淡淡的香味彌漫整間屋子。林瑤青體弱，受不住藥力，一陣便睡著了。
翡翠替林瑤青擦拭全身酒漬，換上幹淨的睡衣，直到一切妥帖，方才回去準備歇息。
*
夜漸漸深了。
驀然，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庭院。白瓷、白玉、玲瓏警惕起來，侍衛們挺身戒備。
來人不過十四五歲，衣著寒酸，名喚土垚，是林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奴。
“土垚，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白瓷厲聲中帶著關切，“還不快走！”
土垚雙手勒緊自己的腰帶，顯出她瘦弱的腰肢。衣袖卷至高處，目光炯炯有神：“大小姐對我有恩，我不想看大小姐這麽痛苦。今晚，我定要帶她走！”
玲瓏揮手冷嘲道：“別不自量力了，也不看看自己那點三腳貓的本事，速速離開！”
白玉和土垚的家人相熟，她急忙勸道，“族長已經派了眾多侍衛和暗衛看守庭院，你快離開！不要白白送死！”
土垚絲毫不聽勸告。這時，牆頭上冒出一個個黑影，來自四麵八方的弓箭手已經拉開了弓，蓄勢待發。
“族長下令又如何？我心意已決！定要為大小姐拚出一條血路！”土垚說著，從小腿抽出短刀，徑直前方的侍衛刺來。
暗夜中有人伸高手臂，幹脆地向前滑落指尖。
一步、兩步、三步.……
土垚僅僅跑了七步，突然聽到天空中飄來一陣陣淩厲的箭聲。
“不要啊！”白瓷大喊。
“刺啦刺啦”一支支羽箭刺入了土垚胳膊與雙腿，刺穿了土垚的胸膛與喉嚨，鮮血濺了一地。她像一座雕像般屹立在庭院之中……
白瓷驚嚇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玲瓏、白玉何嚐不是一臉驚愕。
“大小姐……”土垚沙啞地喊著，短刀落地，自己仰麵倒在密密麻麻的殘箭之上，“土垚救不了你了……”
土垚砰地倒向了後方，眼前的最後一幕是浩瀚的星空。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土垚走了。一條生命就這般輕易的逝去了……
弓箭手沉下，此時的庭院一片沉寂。
“把人拖下去埋了！”林管家從黑暗中走到光影下，“趕緊打掃幹淨，不許外傳！免得壞了風水！”
“是！快！”眾侍衛招呼著迅速清理屍體和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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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窗後目睹一切的林瑤紅滑坐在了冰涼的地上。憤怒、恐懼、驚詫、不甘，血腥的場麵令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
林瑤紅側臉望著滿天的繁星，暗暗心想，姐姐的今天，會不會就是她的明天？
長姐一身的武藝，如今都被封印成了廢人，無論以前再恣意張揚，也不得不臣服於族權的屠刀之下。
土垚救主，本是義舉，想必土垚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也要報答林瑤青當年的一個“義”字。今晚院中所有人的武功都高於土垚，他們明明可以把她抓起來，再放她一條生路的。隻可惜土垚犯了忌諱，觸怒了族長的權威。
林瑤紅不敢正麵與家族發生衝撞，她需要自保，可長姐如今落難，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姐姐跌落懸崖而無動於衷。眼看時辰已到，她之前曾讓自己的貼身丫鬟遞信出去，約張徹於午時三刻城郊楊林見麵。她要守住姐姐的後路。
深吸了幾口氣，林瑤紅平複了驚恐的心情，換上一身夜行衣偷偷出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