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杜朔風本是沒打算與他在此事上多做糾纏，他不願接受戰書他也沒理由逼著他接，可看著對方明明有話卻閉著不說，甚至從剛才開始單洛的眼睛就移向別處，像是有些怕他，杜朔風就氣不打一處來。


  而剛剛的話，則是讓他再也按耐不住。


  杜朔風一下子推開了兩小弟，正打算抓住單洛的衣領子臭罵一頓的時候，剛伸出手，單洛下意識退了一步，可就這一步，單洛身體就不由得往後傾，一下子蕩出了不少水花，幾人瞬間成了落湯雞，而湖麵上還在冒著泡。


  幾人皆是愣了一會，花了不少時間才理解了現狀。


  兩小弟很是佩服的看著杜朔風，這在旁人看來，像極了杜朔風把人推進了湖，“不愧是杜老大！”


  杜朔風看著湖麵不斷冒出的氣泡，下意識的想要去救人，可看著兩小弟很是欽佩的目光，這腿卻是怎的也邁不過去。


  “就該讓他長點教訓！”


  “就是就是，明明是個禍害，也不知道作甚這麽臭屁！”


  “我們杜老大才是最強的！”


  “杜老大英勇！”


  杜朔風本來想說“不是的”，可話到了口頭又成了“哼，要是他敢上來，我定要他好看！”


  杜朔風說完之後又看向湖麵，早已沒功夫去理會兩小弟說的話，看著那湖麵的氣泡逐漸變少，心裏緊張的不行。


  要是就這麽死了該怎麽辦？

  單洛在以前的確地位比他高，可現在右將軍行蹤不明，已是與死無異，他也早就被驅逐出皇城，現在的地位亦是同草民無異，就算死了，父母也定會想辦法幫他把事情壓下來，國君日理萬機，也定是不會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他在害怕什麽呢？


  一直在暗處默默看著這一切的葉瑾塵，正下定決心，打算上前救人的時候，就發現有一身影竟是快自己一步。


  “滾開。”杜朔風聽到一個聲音，這聲音很是冰冷，似乎連這雪天都不及半分。而下一瞬，他就被人推開了。


  不知是因為對方力氣大，還是內心緊張，這一推，一下就將杜朔風推到地上。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何人，這人就已經跳進了湖裏，又是一片水花。


  剩下幾人麵麵相覷。


  單洛在水裏麵緩緩下沉，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下沉了有多久，好像才剛剛跳下來，又好像下來了很久，他水性不佳，父親還在時曾多次想要練一練他的水性，可最終兩個都被整的半死不活——一個是被水泡的，一個是被嚇的。


  至此，單彬再也沒讓他下過水，也時刻提醒單洛遠離這些有水的地方。


  剛下水時，他拚了命的想遊上岸，後來手腳實在無力，腿也抽了筋，於是隻好任由身體慢慢下沉，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手腳無力，還是心無力，亦或是兩者都有。


  也罷，都夠了，都無所謂了，他已經很累了，不想再思考了。


  可腦內還是不斷的重複著這輩子的一切，似乎連拒絕也拒絕不了。


  首先，他想到的是父親。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父親已經死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隻是他一直不敢承認，等著有人來戳破，畢竟一千個士兵無一生還，他若活著，那實在太說不過去了。


  之後，是喬妍。


  他對喬妍其實並不恨，因為他並不認識自己的親生母親，他隻認識喬妍，是她供的自己吃穿，是她陪伴自己度過父親不在的那段時光，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會想去救她，救他這個脾氣暴躁的母親。


  然後，是他的姐姐，單暮雪。


  旁人看來，他或許是個很好的弟弟，可是，他卻覺得，他和單暮雪不熟，在他有記憶的時候，單暮雪就一直呆在屋裏，似乎總有生不完的病，後來好不容易有起色，娘沒了。


  腦海中似乎又出現了誰，隻是這回不是回憶，而是有誰跳下了水，耳邊出現了聲音。


  他有些認命的閉上雙眼，耳中回響著當初邱綾說的那句話——“你相信命運嗎？”


  隻是這回答，沒入了風裏，如今也沉入了湖底，似乎注定了不會被任何人聽到。


  如果就此死去，如果就此消失，是不是不用再承擔這些了呢？


  不用再聽到那些惱人的辱罵，不用再去思考該怎麽走下去，或許還能夠見到父親。


  這樣，多好啊。


  然後，下一瞬，一隻手抓住了他，並一下子將他拉進了懷抱，死死抱住。


  單洛愣了一下，正想看清這人是誰，就被水嗆了一下，意識逐漸模糊。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看到了那人腰間的玉佩，不知怎的，一下子放下了所有警惕，隻是一股腦地向著那人靠，連頭腦也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先有了動作。


  隻是，對於那時，他隻記得——


  那個懷抱很是溫暖，像是初春陽光。


  又像是，冰雪初融。


  以及——


  “別死。”


  那是不存在於記憶之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