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留下金先生
老太太不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話，異族也有好人在。
但金先生給她的感覺，從第一眼就透著古怪。
銀瓶點點頭，對老太太說：
“海大人說，他是大理人士。自小便喜歡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本以為會有一番抱負，但鬱鬱不得誌。因為化肥的事，晉安郡王網羅天下異士，這才讓他一展抱負。”
說來，金先生也是個鬱鬱不得誌的苦命人。他家中已無父母親眷，唯有他孤身一人來到異國他鄉。
幸而，在這裏遇見了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晉安郡王。這才有了如今大展抱負的空間。
不過因為一副異族人的長相，無法入朝做官，就連貢獻都無法被世人所知。
好在，金先生豁達。縱然生活對他不公，他也有著一顆慈悲心。
這些都是海升在老太太離開隻有對大家說的，也征得了其他官員的認同。
老太太不否認金先生的遭遇，她隻是不太舒服。
“大理人是他這種長相嗎？”
老太太的確不清楚這個時代的大理人長相，可在現世，大理人似乎也不是高鼻梁、藍眼睛的存在。
銀瓶對大理人也不了解，但她明白了老太太的擔憂。
“娘是懷疑他的出身？”
飯桌上，金先生一直不曾說話，海升解釋，金先生一向不苟言笑，也羞於表達。
不過這點問題在他高超的能力下都變得可有可無。
可若是他的出身有問題……
錢塘縣因為出了張元書，大家對待外麵來的人一直很小心。
可因為金先生是朝廷派來的，還是跟著海大人一起來的，大家對他的戒備少了許多。不，可以說是毫無防備。
若是這樣一個人，真的有問題，那問題就大了！
老太太搖搖頭，又點點頭，不敢肯定。
“我總覺得這人行為不端，那一雙藍眼睛看得我心發慌。”
如果金先生是個擁有黑眼睛的異族人，老太太覺得自己或許不會這般心慌。那一雙藍眼睛，猶如寶石一般，攝人心魄。仿佛，隻要被看上一眼，就彌足深陷，不可自拔。
這種感覺，與銀瓶所擁有魅惑有很大不同。
銀瓶帶來的是歡喜，是愉悅。而金先生帶給老太太的是無盡恐慌。
自從來到這裏，老太太從未對某個人產生這樣的感覺。便是最難纏的趙伯琮，也不曾如此。
老太太隱隱有種感覺，這位金先生，很不對勁兒。
銀瓶在麵對金先生時倒不曾有什麽感覺，以前在教坊的時候，她也曾見過藍顏色的異族人，金先生與他們大同小異罷了。
不過老太太這般擔憂，銀瓶也跟著出謀劃策。
“這有何難？”
銀瓶一臉篤定，決心為老太太分憂。
“娘是不是忘了葉裏紅是做什麽的了？”
葉裏紅是做什麽的？
他是大內侍衛，兼著密探的差事。
“讓他去大理調查金先生身世，不就一清二楚了？”
以葉裏紅的能耐，調查區區金先生的身世，手到擒來。
銀瓶對葉裏紅有著天然崇拜，哪怕是看到葉裏紅教村裏的孩童武藝，在銀瓶心中，那也非常厲害。
“孩童原本頑劣，相公卻能化腐朽為神奇，不是厲害是什麽？”
“相公武藝高強，卻能靜下心於這鄉野村間教授毫無基礎的百姓，著實令小女子欽佩。”
“錢家很好，但最好的還是因為錢家有相公。相公去哪我去哪，有相公在的地方才是家。”
在銀瓶“一日三吹”的作用下，葉裏紅現在已是遠近聞名的“葉先生”。他那副急性子竟也踏踏實實教授武藝，不少人家的孩子念書不行，都跑來跟著葉裏紅學武藝。
老太太還想著，若是他擴大招生，要不要在村裏給他建個練武場？
扯遠了……
“沒那麽簡單。”
老太太之前也想過調查金先生身世，可是……
“元永既然重用他，代表他的身份沒有問題。”
老太太還不敢否定趙伯琮的手段，他既然會重用金先生，最起碼表明金先生明麵上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
老太太歎了口氣：
“有些事，是查不出來的。”
而那些查不出來的事，才是重點。
老太太總不能因為自己心慌，就跑去中趙伯琮說金先生的不是。
不可否認，金先生在第二季稻穀的種植中也發揮了不小作用。
老太太犯了難，銀瓶想了想，心生一計。
“那咱們就留下他。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若有異心，早晚會露出馬腳。”
老太太隻想著怎樣和趙伯琮揭發金先生的異常，卻忘記了她本可以自己處置金先生。
她是鄉君，又得趙伯琮看重。
若是金先生真有異常，她大可以自己處置之後，再和趙伯琮交代。
亦或者將金先生禁錮於此，等趙伯琮定奪。
金先生倘若有異，他在趙伯琮身邊，比在老太太身邊危險多了。
“留下他……”
老太太心神一動，若有所思。
“娘，您就這樣說……”
銀瓶許久未曾動腦，如今動了惱，計策一個接著一個。
老太太一邊聽，一邊感慨，若是銀瓶能夠在軍中任職，定是軍師的料子。
嶽家沒有閑人，還真是這個道理。
有了銀瓶的計策，老太太頓時生龍活虎。區區一碗白粥怎麽解餓？
老太太吩咐廚娘多做一些錢塘縣的特色美食，特別邀請幾位大人過府一敘。
尤其點明，金先生定要前往。
鄉君大人的親自邀請，大家當然要給麵子。
傍晚。
海升帶著幾位大人來到了鄉君府。
還有老太太特別關注的金先生，也一同前來。
金先生原本是不想來的，因為他和老太太剛一照麵就惹了不快。可是海升說，是老太太點明要他來，人在屋簷下，便是金先生也不得不低頭。
見到老太太的那一刻，金先生本就不怒自威的臉更顯嚴肅。這時候，若是有個小孩兒經過，怕是會被嚇哭。
海升給金先生遞了個眼色，金先生順勢低下頭，要對老太太道歉。
無論這件事似黑非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人在屋簷下，對方又是鄉君，他都得低著個頭。
低著個頭，不但能夠化解彼此矛盾，還能夠讓大家看到他的大度，金先生……
金先生何樂不為？
他裝作受盡委屈，又必須大度的樣子，準備開口。
就在這時，老太太搶先開了口：
“金先生，對不起。”
一語驚四座！
原本還等著看好戲的大臣們，這會兒個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老太太。
上位者總是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道歉。
便是道歉，也都夾槍帶炮，不會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