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借一步說話
車內的人聽了王氏哭訴了一路，車外的王明理同樣心情低沉。
到了王家，一行人匆匆進了屋，還沒見到人，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草藥味。
王家聚集了不少人，王氏的幾個哥哥都圍在床前，他們的模樣與王氏都有幾分相似。圓圓臉似的標配，讓人不難認出他們的親緣關係。
王老漢躺在床上，連睜眼都困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王氏的聲音，整個人直接坐了起來。
“爹！”
王氏撲通跪倒在了床前，淚水再也止不住奔湧而出。原本已經平靜了的氣氛，也再度回到了悲切。
所有人都忍不住抹淚，大家都知道王老漢大限已至，眼前的回光返照，乃是最後之期。
錢老三也跪在床前，送別王老漢最後一程。
王氏哭成了淚人，口中念叨最多的還是對王老漢的不舍。王老漢又如何舍得這一家老小？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辛苦了一輩子，熬了一輩子，這些孩子們終於都長大了。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小女兒，錢老太不是個好的，他這一走，女兒可怎麽辦呀！
“爹，您放心，我會照顧好真娘的。您就安心，安心……”錢老三知道王老漢想要的是什麽，他重重承諾，後麵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得了錢老三這句話，王老漢似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呼吸都急促了起來，眼見就要撒手人寰。
眾人的哭聲連成一片，連最小的孩子也哭了起來。
在錢老漢即將罷手的那一刻，他的手被人重新牽住。本要撤掉最後一口呼吸的王老漢不覺睜開了眼睛，透過渾濁的視線看到了一個老太太的身影。
“老弟，你要走了，真娘可要哭死了。”
王老漢的年紀比老太太要稍小一些，一口“老弟”叫得順溜。
她這話歧義可不小，不說其他，但是這些年錢老太對王氏的磋磨王家人也心中有數。
如今她這樣講，豈不是說沒了王老漢撐腰的往事，還要被她磋磨？
“你，我……”王老漢原本就快咽氣了，聽到這句話又緩了過來。
臨死前，他最擔心的人就是這個小女兒。原本得了錢老三的一句話承諾，他就可以安心了。可現在，錢家這個老太太居然給了他當頭一棒。錢老三是個孝順的，什麽事一旦有了老太太參與，錢老三鐵定會認同。
老太太又這樣講，那王氏以後的日子還能好嗎？
老太太見王老漢又睜開了眼，連聲安撫：
“還沒到那時候，你先緩口氣，我給你找個大夫來瞧瞧。”
王老漢在書中可是壽終正寢的，雖然這時候他看似命不久矣，實際上女主隻給了他吃了點草藥，他就恢複如初了。
眼前這架勢看似嚇人，老太太卻沒有多少擔心。她不會診脈，還是得找個明白人過來瞧瞧。
“錢大娘，這……”
王明理哪裏聽得錢家老太這樣說辭，還不等把話說完，老太太擺擺手：
“你們別跪著了，平日裏都是誰照看你爹，趕緊請過來。”
王老漢這病還是得請個大夫來看看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別看錢老太一介女流，但積威已久。王家人都不會來事，說理也說不清。遇上了錢老太這麽個無理也能攪三分的親家，是誰都誰打怵見她。
她如今非要在這個關頭鬧市，王家人就算再打怵，也不會聽她的話。
可眼見王老漢真的緩過了氣，大家又拿不準主意。
老爺子這到底是有事沒事啊？
“可我爹……”王明理不敢亂走，生怕王老漢一口氣過去，他見不到老爺子最後一麵。
老太太知道王老漢這回緩過來了，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隻有催促：
“甭管怎麽著，請個大夫來。”
她看了眼王家的茅草屋，想到王家的生活也不富裕，又補充了句：
“這銀子我出。”
正好她要去城裏，身上還攥著銀子。也是湊了巧，趕上這事，王家因為王老漢的病已經掏空了家底，她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吧。
“不是……”
王明理見老太太誤會了他的意思，忙解釋：
“請大夫的錢家裏還出得起。”
他看了眼已經緩過來的老爺子，咬了咬牙往外走。
“我這就去請大夫。”
若老爺子還能活著，誰也不願讓他死了。隻要還有一絲辦法，王明理也會用盡全力。
他還不等出門，跪在一旁的王家老二站了起來。
“大哥，你留在這，我去。”
他似一陣風，一溜煙跑沒了蹤影，留下王家老小大眼瞪小眼。
給王老漢看病的是村裏的老郎中，年輕時曾在城裏醫館做學徒，適應不了城裏環境又回家種地。平日裏誰家有個頭痛腦熱的都找他，一來二去就成了村裏的大夫。
聽說王老漢身體有異，他忙拿著藥箱趕來，在檢查一番後，又搖搖頭。
“大夫，可否借一步說話？”
老太太趕在老郎中開口前詢問。
相對於王家人的目光悲切，老太太滿目清明，衣著倒也樸素，隻是配上這副目光，總讓人不敢小覷。
“這是真娘的婆婆。”王明理知道老郎中不明老太太身份，遂在旁介紹。
得知了老太太的身份，老郎中點點頭。
“錢大娘，我能聽聽嗎？”錢老太的名聲有口皆碑，王明理也怕她背地裏搞什麽小動作，也想跟上。
老太太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
自她成為錢老太之後，雖做了一些事，但錢老太的名聲根深蒂固，想要全部化解還需些時日。
王家人不知道老太太的改變，對她還存著以往的偏見，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一塊來吧。”
老太太點點頭，隨即把老郎中叫到了房簷下。
“王老弟這得的是什麽病？”
老太太對王老漢的病不太了解，見他渾身瘦弱，而女主又沒廢身力氣就治好了他，並不覺得是什麽大病。
但這裏是古代社會，在老太太看來不是什麽大病的病，在這裏就能要人命。
“長期勞作，氣血兩虛，身體裏的血液不流通，吃飯無法下咽，回天乏術……”
老郎中不斷搖著頭，對王老漢的身體已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