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局中局（上）
初六日，驚蟄。
萬物出乎震，震為雷，蟄蟲驚而出走。
風吹雲，雲遮月，夜幕無星，天地不寧。
燕軍部落大巫師預言畢，身死，未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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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部之戰。
燕軍部落最強騎兵被一路兵馬誘入青霧林中，借助地形左突右繞，林中霧氣如蛆蟲浮動，方位疾轉之間失了前路方向。四下伏兵驟起，強弩四麵圍困，箭簇之前火光縈繞，借風向轉變之機，如紅蛇一般射將出去。
林中不知何時早已潑滿桐油，鋪上幹草，被火箭甫經點燃，舉火燒林，刹那間林中浴火衝天，血紅之光撕開黑夜帷幕。
黑森巨木，此起彼伏，匯成燃天火炬。
燕軍鐵騎登時紛亂，四相踐踏，血肉橫飛，竟有大半喪身於青霧林中。鮮血變作燃料，火勢越來越高，無數淒慘哭嚎，被風聲扯碎，盡數淹沒在熊熊烈火之中。
重甲三千騎，馬踏漠北平原。
燕軍部落因這支騎兵而強大，甚至不弱於十四年前異軍突起的寒主軍隊，便在這一夜，被徹底破了。
這場部落之戰，從晨時準備，午時交手，暮時仍未分出勝負，戰場綿延數十裏，直至青霧林中火起，縮短戰線，戰局才開始向一方傾斜，聲勢浩大，在漠北平原震古絕今，可謂有史以來最強之戰。
一名燕軍騎兵身中數枝火箭，從馬上墜落下來，力透箭枝，直楔入體內，鋒利的猶有火光縈繞的箭簇穿透肋骨，破開肺葉，精準而鋒利地刺入心室之中，無數鮮血由內而外擠壓出來，灌入肺葉內，血水冒著汩汩的泡沫從這名騎兵口中吐出，澆紅了整張臉。
雙眼之中光芒越來越暗淡，痛苦之色卻愈加明顯，一時竟未死去，便在這時，身邊走過一個身著黑衣的男人，半張臉被黑布包住，瞧見他，這名士兵非但沒有驚恐，目光中反而露出許多希冀，絕望而渴望地勉強抬起一隻手臂。
黑衣男人看了他一眼，握起手中長矛刺在他的喉嚨上，輕輕攪動，這名騎兵終於結束了痛苦。
在男人身後，站著十三個與他相同裝束的人，他們在火中疾走，對於這股灼熱的幾乎讓人窒息的溫度絲毫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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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霧林外，火光震天。
崩潰的巨木燃燒聲音不時響起，似是雷鳴戰鼓一般。
燕軍部落之主燕懿披頭散發，看著身邊的殘餘士兵以及從林火之中死裏逃生的八百騎兵，麵上閃過一絲愧色，望向身前逐漸圍上來的敵軍，知道敗局已定，但猶有不甘，想要退居身後邙山峽穀之中，卻不想腹背受敵，敵軍兩翼成功會師，成掎角之勢將其合圍。
“騎兵重活性，戰線拉的越長越有利，眼下局麵，再沒有機會了。”燕懿心中哀歎一聲，突然大聲吼道：“陸青楓，給老子滾出來，藏頭露尾算什麽鳥人。”
此刻與燕軍交戰的，正是陸青楓統率下的龍軍。
鐵中棠手握一麵盾牌，驅馬走上陣前，黝黑臉上掛著的鮮血被火光浸染，隱隱浮動，煞氣逼人，他看著燕懿笑道：“你最得意的騎兵被我家少主破了，現在還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叫囂？”
燕懿手握斬馬刀，看著他說道：“你沒資格與我說話。”
鐵中棠冷哼一聲，說道：“燕軍之主號稱漠北平原寒主之下最強，白日為了拖死你的騎兵，沒有領教過，現在便來試試。”
燕懿漸漸平靜，說道：“不怕死便上來。”
鐵中棠將手中盾牌拋下，接過身邊步兵遞過來的長槍，尾端重拍馬臀，縱馬奔出，手中長槍揮舞之間，破風震震，衝向燕懿。
燕懿座下之馬輕抬馬蹄，原地踏步，眼見鐵中棠距離愈來愈近，噴了一個響鼻，突然跳了出去。
青霧林之外被火光染紅，即便煙塵大作，也無法遮住視線。
兩部士兵目光灼灼地看向場中，不知是否因為大火燒燃卷走了無數空間氣流，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燕懿手中斬馬刀出手便是橫削。
鐵中棠一手縮回，單手挺槍架起，斜掄出一個圓弧。
燕懿斬馬刀隨之直劈。
鐵中棠雙手緊握長槍，如使盾牌，向前撞出。
燕懿座下馬前蹄堅如磐石，重重踏在鐵中棠馬首上。
燕懿手中的斬馬刀劈在鐵中棠長槍上。
鐵中棠掌心發麻，長槍幾乎拿捏不住，座下戰馬疾退。
燕懿斬馬刀撩起無數刀芒，拖出一道道殘影，然後匯聚在一處，重重砸下。
鐵中棠吃力，狼狽不堪，虎口開裂，血水擊出，長槍後撤撞在胸口，倒飛出去。
燕懿不作分毫停留，挺馬撞出，鐵中棠座下戰馬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斬馬刀寒光乍現，猶有萬千利刃刺在龍軍眼中，一時間竟被逼得睜不開眼來。
鐵中棠墜落在地，斬馬刀直刺胸前。
刀鋒破風，隻需遞上數寸便要了結這位龍軍第一勇士的性命。
便在這時，一枝箭簇燃著火光的羽箭射了過來，撞在斬馬刀上。
羽箭力道驚人，燕懿手臂微顫，側刀攔在肋前。
他看著墜落的羽箭安靜躺在地上燃燒，瞳孔微縮。
整個漠北平原能夠射出如此霸道羽箭的曾經隻有一個人，對於那個人的箭，即便是燕懿都有些忌憚。
隻是那個人已經死了，死在一個少年手中。
燕懿不再理會一臉駭然的鐵中棠，回頭看向突然出現在青霧林前的男人，厲聲喝道：“陸青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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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人丟掉手中的弓弩，扯下遮在臉上的黑布，垂在眼前的幾縷黑發被燒得有些焦了，一整張臉，上半部分焦黑一片像是鍋底，鼻尖之下卻有些蒼白，兩相對比，看起來有些滑稽。
他看著燕懿說道：“你找我？”
燕懿瞪著眼睛看他，說道：“你這無膽鼠輩終於出現了。”
陸青楓握起插在身前的半截長矛，平靜說道：“認輸吧。”
燕懿斬馬刀在身前用力揮下，手臂陡然一震，將那一絲猶未止住的顫意抹去，說道：“就憑你？”
陸青楓說道：“你的騎兵即便還存活八百，卻已是強弩之末，沒機會了。”
燕懿冷笑說道：“漠北平原浮浮沉沉，總未統一，滅了我部之後，你龍軍聲勢更是壯大，與寒主東西割據，豈不是很好？”
陸青楓說道：“這本就是你的盤算？隻是——敗的是你。”
“今日敗便敗了，不過一死了之，但即便是死，也不能讓你龍軍安穩。”
燕懿看著他，冷冷說道：“東麵寒主虎視眈眈，你我兩部之戰過後，龍軍已是元氣大傷，寒主若是乘勢衝殺，你能擋得住？”
陸青楓歎了口氣，看著他的目光多了許多難明的意味，淡漠說道：“龍主並沒有過來，便是為了在荒原上等待寒主。”
燕懿麵色微變，蹙眉道：“你還留有後手？龍軍哪來的那麽多兵力？”
陸青楓說道：“既然已經決定在青霧林中把你的騎兵燒死，這邊的兵力便不需要太多，那邊自然就有足夠兵力。今日之戰本來無謂生死，隻怪你貪心不足，但如果你願意，此時，大可以安然退去。”
燕懿眉尖蹙的更深，仔細看了一眼龍軍部署，刹那間，悔恨之色濃鬱的幾乎要凝出水來，咬牙說道：“原來初時拉長戰線，不過是為了讓我放鬆
警惕，以此迷惑視線，暗度陳倉，陸青楓，你不是無膽，而是膽子大的超乎想象。”
陸青楓沉默不語。
“三千鐵騎隻餘八百，大勢已去，總要做些什麽。”
燕懿冷聲說道：“但想讓我燕軍在你兩部中間做製衡點，休想！”
陸青楓問道：“決定了？”
燕懿手中斬馬刀隔空對向他。
陸青楓搖了搖頭，揚手說道：“全部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