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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天啟開

  須治病請大夫的當然不會是孩子,而是那個躺在破敗茅屋中形容枯槁的古稀老人,茅屋四麵透風,陰暗潮濕,氣味極為難聞。老人身下鋪著幹草,四肢僵硬地躺在地上,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幾乎粘合在一起,沉悶的咳嗽聲從喉嚨中壓出來,像是粗糙石塊劃在玉器上的聲音。陳白帝蹲在一旁微蹙眉頭,盯著老人頜下觸目驚心的血漬,探指摸骨尋脈,眉宇間距離靠的更近了。


  那孩子小心翼翼蹲坐在牆角,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兩隻渾濁卻又明亮的眼睛始終放在爺爺身上,幾次張口想要詢問些什麽,卻還是止住了,小初彤手捧著一個漆黑小盒子,盒中盛著一些池塘水,裏麵一條紅鯉正歡快遊著,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卻始終在出神,便將小盒放在那孩子眼前。


  走到外麵門檻上坐下來靜靜等待。孩子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嘴唇嚅動,不知該作出什麽表情,便索性低下頭,他不知道,心上正有種他最憎惡的自卑情緒悄悄化開。


  陳白帝隨意抬手在老人身上按了幾下,後者慘呼一聲,一口黑色血塊從喉嚨中直吐出來,暈死過去。那孩子霍然站起,像是野獸一般猩紅的雙眼惡狠狠盯著陳白帝,隨時準備撲上來,身後的小初彤聳聳肩,頭也未回。


  陳白帝麵無表情地拋出一塊銀子給他,緩緩說道:“用人參、側柏葉、荊芥穗各五錢,共研為末,人參須作焙用,側柏葉先蒸後焙,每取二錢加入麵粉二錢中,用水調成稀糊喂下。”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不想你爺爺這麽快就死的話,現在跑去藥鋪抓藥熬製還來得及。”


  孩子看著手中銀子,隻愣了一下,便飛奔離去,不過兩盞茶的功夫,端著藥罐拎著兩個藥包跑回來,氣喘籲籲,也不須陳白帝多言,便走到爺爺身旁,小心將罐中稀糊喂入他嘴中,待盡數服下後,呼吸已漸漸平穩,輕微鼾聲傳入耳中,孩子鬆了口氣,轉過身感激地看向已走出茅屋的一大一小兩人,連忙追上去,攔在路前,就要屈膝跪下,上半身卻已被托住,動彈不得。


  陳白帝看著他說道:“除了屋裏躺著的那個人,這世上沒人值得你跪,我知你不喜欠人,那麽今日我所做的,來日你必須加倍還我。”


  孩子雙目微紅,重重點頭,輕聲道:“謝謝你。”然後他大聲喊道:“我叫石頭。”


  陳白帝應了一聲,牽著小初彤的手緩緩離開,擦肩而過時,說了句很莫名的話,為了某些特別的人而棄了原則,或許很難受,但未必是錯的,最重要的是,刀子絕不該這麽用,留下這個叫做石頭的孩子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路上,小初彤一隻手拿著漆黑盒子,仰起頭看向陳白帝,小聲問道:“你說他跟一個人很像,那個人是不是就是你?”


  陳白帝笑著蹲下身抱起她,沒有回答。


  是不是他呢?

  或許是吧,但那又有什麽所謂?

  那個叫作陳棺子的人在刻下一封遺書之後,已死在了一口棺材之中,這世上所剩下的,隻有一個叫做陳白帝的人罷了。


  他之所以會如此做,不為別的,隻是不想看到那個孩子那麽快死。


  因為這平靜之下的洛水城,似乎隱藏了太多高手。


  他還清楚記得,那孩子最後說的那句話是,這兩個銅錢不是我的。


  ————


  南昭東南處有兩江,疾流入海,兩江匯流處,有一巨石突起在江心,高有百尺左右,經久前,有參議蔡潮於巨石上建一處亭子,取名“跨鼇”,並在上麵題了“砥柱中流”四字,喻以可挽狂瀾於將倒之時。


  而今,偌大洛水城唯有輕樓塔下高懸的紅木匾額上方有此四字,其地位特殊不言而明。十五日轉瞬即逝,不過忽然之間,整座京都一如陸地起風暴,卷起飛沙走石,盡匯在這道中流砥柱上,各方人士齊聚城內,輕樓塔南北西三麵皆被團團圍住,城內主軸大道上破天荒的人馬不通。


  三百邊關防線玄鐵重騎齊齊出動,皇城護衛軍分布四方,周邊十二座輕樓青衣高手暗中窺伺,分明存在卻難見蹤跡,洛水城一時顯得雲譎波詭,迷霧重重。


  如果說半月前十三座輕樓總鎮主林提督在那場聲勢浩大的所謂借勢之後再無動靜,有雷聲大雨點小的嫌疑,那麽今日作為便徹底洗刷了這個汙名。輕樓塔南側東西走向處一夜之間憑空現出一條十三丈長的過廊,不知所謂,但三麵黑壓壓的人群卻知曉,這過廊定然不凡,圈中外圍無數酒樓在今日內全部歇業,高層之上早被達官顯貴包下,坐滿了人,這些平日百姓難得一見的京官們凝目望著那過廊,眉目深鎖,似是在思考些什麽。


  隻見過廊兩側兩端被大理石柱撐起,其間根植各十三根翡翠玉階,共計二十六根,左右兩兩平行,其上琉璃瓦遮天蔽日,簷角側壁上貼著無數晶石,呈現暗灰色,死寂沉沉。


  過廊地麵上種植著紫色長草,約九寸餘,尖端有花苞,蓬鬆而圓融,緊緊裹挾花瓣的須莖極長,像是細針一般,雖然看起來分外美麗,卻極有可能是致命的,正如此刻那站在輕樓塔下校武台上的京都第一花魁。


  總領玄門開啟一切事項的林提督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地沒有出現,唯有著白衫白鞋、白巾束發的花魁水黛兒施施然走上台前,麵上不施粉黛,素麵對人,嘴角噙著一抹碧軟細膩的笑,沉甸甸芳香酥胸隨著腳步輕挪時勾起絲絲撩人的漣漪,帶著些倦懶之音清聲說出此次晉入玄門的規則。


  在過往十數年間,每兩年一次的玄門開啟,大都是取三甲十人,早已成了慣例,唯有這一次大大不同,僅一人而已,且在要求方麵改變了許多,又或者說很簡單,隻須突破過廊五道以上的翡翠玉階,而後登入輕樓塔八層,取到其內玉牌後至校武台上以武定一人勝局,勝者即可入天啟之門。


  此間還存著一個特例,便是晦暗晶石盡明而盡通左右對立十三道玉階者,可直入決戰。


  規則簡單至極,但又可能當真不簡單,水黛兒說完話後便退開了去,隻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卻無一人有所行動。


  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沉默的人群中,有個二十出頭的青年鼓著氣走向那過廊入口。


  “此人名為嶽陽,聽聞前些日子已入得煉氣三重境,根骨不錯,倒不知能成功與否。”酒樓高層上,一人開口說道。


  “兩年一次大比,真正意義上的天資絕豔之輩大都已入了玄門,剩下的,兩年間又能有幾多變化?這過廊看起來華奢至極,但我如何也瞧不出裏頭有何端倪,莫不是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也不知他林提督到底在賣什麽關子。”另一人續言道。


  過廊入口。


  短打黑衣的嶽陽深吸了口氣,麵上微微肅容,踏出第一步,南北西三麵無數視線盡投在他身上,翹首待望。


  隻聽過廊之中突然提起一聲繃響,那簷角側壁上無數晶石由晦暗突然變化開來,隨著嶽陽步步向前,晶石一塊塊亮起,直通到側壁中段距離,見到這一幕,眾人沒來由地鬆了口氣。


  嶽陽腳踩著那些紫色無名長草,軟綿綿的韌性似乎可穿過腳底直通髒腑,片刻間過了兩側平行的第一道玉階,而他的身體內也隨之顫動了一下,發出一陣如鳴鼓般的震聲,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眾人的視線隨著他的移動而側目,漸漸屏住呼吸,當見他已逾越到第四道、距離規則隻差一線的時候,心裏皆是默默念了句成了。


  然而變故便在此時突生,當嶽陽整個身體與兩側第四根玉階處於同一水平時,下一個腳步卻無論如何都挪不過去,而腳下紫色長草在這時也生了巨大變化,九寸見長逐漸往上蔓延,沒過嶽陽腳踝,纏繞在他小腿之上,還不待眾人瞧出端倪,兩側亮起的晶石紛紛熄了,嶽陽麵色赤紅,噴出一口鮮血,直接倒飛出去,脫離整條過廊。


  人群中響起無數倒抽冷氣的聲音。


  “過不去嗎?”


  “究竟因何緣故?”


  “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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