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神
一瞬間,千重歌腦子混亂起來,記不清究竟什麽時候,又是誰告訴他的這一切。
這一刻,關於她的種種蜂擁而來,應接不暇。
“你知道這個世界,為何隻剩下她這麽個神嗎?”
“你沒去過昆侖境域,想來應該也是不知……”
“她是我們的恩人。”
“這個世界原本沒有明暗之分,
九州大陸,如今明麵的部分是凡人居住的地方,至於這個如今讓人談起色變的暗麵,原本是屬於異族之地……”
“而如今被淨族所守護,與外界完全隔絕的昆侖境域,則是神人一族所居住的地方。”
“淨族中有不少返祖的現象,都證明昆侖境域應該是神人之地……”
“神人一族有神王,神王天生地養,神力無邊,不知存在多少年。”
“這麽一個滄海桑田,又一個滄海桑田,直到神人們發現,擁有天地神力,無人可敵的神王,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存在。”
“神王之力,任何人都無法想象……”
千重歌赫然清醒,強行讓自己保持清醒,捋順思緒。
“所以,這是她小時候,剛出生不久的時候嗎?”
她是天生地養的神,鎮魂清魔鈴是她的本命法寶,所以具有很強的淨化靈力?也因此,出生於貧瘠之地的她,能夠將原本貧瘠的昆侖境域,淨化成神人之地?
千重歌是激動的,他想知道這個世界的一切,想知道與他有什麽關係,想知道究竟誰要一而再的這般折磨他,玩弄他的人生,同樣,她有多迫切了解這一切,就有多迫切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原來,這裏就是世界開始的地方?”
千重歌在她麵前蹲下來,默默的看著,看著麵前這個像是看不到他,明明孤獨著,卻還自得其樂的小女孩。
看她無意識中,將靈流與砂石玩弄在指尖,讓原本粗糙的砂礫,靈活的如同指尖飛舞的精靈。
看她撒丫子的飛舞狂奔,看她將與生俱來的靈力,注入捏成各種各樣胖胖小獸的泥偶裏,看著泥偶愉悅的在她手心跳來跳去。
看她玩石頭一不小心化破手心,大量的鮮血滴入腳下的土地,土地瞬間蓬勃生機,綠油油一片。
又看她像是找到新玩法一般,有事沒事握著受傷的手,四處灑血,那些血跡流落的地方,或長出岑天大樹,或綠蔭遮天,直到……
一頭栽倒地上……
千重歌;“……”
呃……所以,這就是昆侖境域的由來?靈獸群的由來?隨心所至?
與原本想象中,神聖的神人創世相比……有點隨意的過分。
還有,她這麽玩自己的血算什麽愛好?這麽灑血法,怎麽可能沒問題?
千重歌又心塞又無奈,還有難以言喻的心疼。
直到看到摔倒後因為失血過多,睡了好久的小家夥,又迷迷糊糊自己醒來。
她隱約好像發現,自己是不能這樣隨便浪費血了,也不能這樣經常性流血,這樣有事沒事割自己手,四處亂灑血的行為才逐漸停下。
千重歌手伸在小女孩腦袋前,心疼不已的想要給她個鼓勵的摸摸;“這就對了,雖然以神血淨去貧瘠之地,有著極高的效率,也不是這麽個用法的……”
手伸出去,又怕觸動這個虛弱的幻影,連這段記憶都不見了。
千重歌猶疑的停下,幽幽道。
“是啊!她至今所懂的一切,都是自己一一摸索過來的,誰能來教她?
明明吃了這麽多苦頭,明明一個人這麽孤獨,卻每次都能在跌倒後,還能笑著接收教訓?該說你神經大條,還是……懂事的讓人心疼呢?”
“……”
無人回答她,在另一個活物來到她身邊之前,她甚至隻能一個人傻傻的笑著,自得其樂。
千重歌看著,看著她的一切轉變。
她的幼年到少女,是個十分漫長的過程。
他看著她皮膚因為環境的轉變,逐漸褪去黑土,裹上雲色薄霧化出的輕紗,赤著腳在綠野平原上奔跑。
看著她與已經有她半身高的靈獸嬉戲,看著她不滿足一個人,一種獸,練出碧海蒼生筆,畫出更多千奇百怪的原始靈獸種類。
看著她在已經煥然一新的新環境中,又不斷增添新的事物,卻因種類不同,隻能看著,反倒倍感寂寞孤獨。
一個滄海又一個桑田,終於有第二個天地化神的神人來到她身邊。
她欣喜若狂,抓著人問東問西,對方卻因第一次被她一巴掌誤傷,鍇在山體裏半個月才恢複,出來,輕慢的態度頓收,隻敢恭敬的垂著頭,有問必答,卻也十分保持距離。
她問;“你為什麽離那麽遠?”
那人麵上白著,原本初見時的傲慢一掃而空;“理應如此,昆侖之主,應當受到尊重。”
她不明;“尊重就是,離的遠遠的?頭垂的低低的?”
那人的頭更低;“是。”
她不悅;“我沒感受到你絲毫的尊重。”
那人噗通一聲跪趴在地上,有點失措道;“神主見諒,吾再也不敢。”
她更不悅,卻很快將這些不悅一掃而空,跳到他麵前,蹲在地上人跟前,興致勃勃道;“咱不說這些見諒不敢了,你起來,像之前你踏入這裏的時候,咱打一架吧?”
那人更是臉色死白,驚恐不已的告饒;“神主饒命!”
“……”
她以為隻是他一個如此,後來一個接一個,昆侖境域的人多了,山頭也多了,可無一例外的,這些人將她當做高高在上的神,而他們能來到這裏,來到她身邊,生活在這個與她同一空間的天空下,便將自己與凡人區分開來,稱作神人。
卻忘記,他們奉做神的這個人,孤獨了幾百年,幾個滄海才等來他們,他們卻是將她束之高閣,自己私下談笑風生,活的有滋有味。
甚至為了更有滋有味,指定了更多的規則,確保自己在這裏的優越地位。
沒有人時,她是她製造的那些靈物的旁觀者,有這些人,她依然沒能接近這個“人”所組成的大環境。
或許她始終是不一樣的,或許隻是不想繼續這樣的束之高閣,旁觀無助,她更樂於追尋人的蹤跡。
聽聞這個世界,不止她所在的這個地方存在,聽聞外麵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人,外麵的外麵還有外麵,個性各異,鮮明多彩。
她在混沌的貧瘠中誕生,又在混沌與貧瘠中創造,在孤獨與寂寞中追尋,如今,對他們口中所說的種種又十分好奇。
“我好像……明白,她為什麽要弄那些危險的術法,為什麽想要開放昆侖境域了?”
當意識到身邊的人,雖然與她有著相同的力量,而無法逾越交流後,她本能想改變,或者說,放棄這些人的生活方式了。
與此同時,她小心翼翼,在自己的領地中,開辟出一個又一個世界環境,又在新環境中分割出屏障,像保護最心愛的玩具,保護著她的這些小世界,而對於神人一族而言,她對這些小世界的沉迷,卻更是更加封閉了自己。
她從這些神人口中聽著外麵的那些世界,又放入她的小世界中。
這些人並不知,他們的“尊重”,是推離他們神的第一步。
更不知他們私下的暢快交流,言語之間的信息樂趣,成了她所追尋所在。
千重歌看著孤獨的她,看著小世界裏那些你來我往,逐漸生出,“神”究竟與人有什麽區別?這樣的念頭,甚至……
放棄現在的身份,去體會真正的人,這樣的念頭。
然後,然後……
就有了後來黥麵神所說的那些。
“會很危險啊。”
不隻是因為知道了後麵發生了什麽事,是更多的時候,一旦有一個這樣的念頭,而身處於大環境之中,都會伴隨著危險。
何其相似?如他上一世一意孤行堅持維護沒有傷害憐卿的姬青雪,生生將自己從一個已經不受眾師兄弟喜歡的掌事首徒,變成仙門反麵教材的開始。
當然,後來姬青雪對他的回報也證明,一個人沒有罪,也未必值得救,一個人再怎麽美麗,也未必值得愛。
“原來,我所經曆的,你都經曆過?”
果然,因為她要開放昆侖境域的事,眾神反對,爭論不休。
諷刺的是,從始至終,她沒有將那些人當做對手和敵人,那些人卻將她當成了危險物質。
誆騙她服下神人也會有影響的藥劑,毀了她的宮殿,推了他們曾經親手為她立起的神相,篡改她的陣門,催生出魔獸種類,反噬她一手造出的靈獸群,毀滅她所好奇且珍惜的整個世界,將她關入無根之地,整個神人族集體遷徙,臨架眾生之上……
種種,種種。
在無根之地,沉睡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再次醒來,在浩瀚星河中,忘記了原來的自己,遺忘了昆侖境域。
她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一切重來,隻是她的樂趣再也不是憑借他人言語中的世界,造出一個又一個小世界,然後好奇裏麵的人,生活究竟何種滋味。
不知者無以立,她的樂趣從造小獸,還有種種小世界,到了星石燦爛。
無根之地神人莫入,卻殺不死神王,這個天地靈主。
無形中的摸索修煉,在那樣絕對純碎的環境中,讓她原本被藥劑損傷的身體越發的強大。
她更強了,同樣麵臨了與在昆侖境域同樣的境況。
也更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