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聽了王則這麽說,劉預立刻也警覺了起來。


  “不過,要是我不去支援平原,豈不是要寒了冀州邵續等人的心嘛?”


  “夫君,我可沒有說不去支援平原邵續。”


  聽了劉預的顧慮後,王則卻是輕輕一笑。


  “今時不同往日,夫君現在已經是開府,哪能再事事親為,這種領兵征戰的事情,如果不是十分緊要,擇一個得力的部將也是可以的啊。”


  劉預一聽,的確是這麽個道理。


  “那你覺得,何人適合擔此之任?”劉預問道。


  “祖逖!”


  劉預立刻就是有些驚訝的看著王則,本來他以為王則會說董平、李豐這些熟悉的老部下,怎麽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推薦祖逖。


  “祖逖才入府中不久,雖然以長史之職領軍,並沒有什麽不妥,可是他總歸是新麵孔,隻怕不能壓服那些軍將。”


  劉預這麽說,倒不是看不起大名鼎鼎的祖逖,而是因為劉預手下的士兵,如今大都是有職田莊客的軍府兵,不是此時常見的世兵或者募兵,其中的地位差距如果祖逖不知曉的話,會容易造成軍將們的抵觸。


  得知劉預的顧慮後,王則卻是不以為然。


  “夫君,我早在範陽的時候,就已經聽幽州的士人們說,這個祖士稚有經世濟民的能力,這幾天又看了他寫給夫君的策論,所謂將略之才,正是此人。”


  祖逖自從接受征辟,擔任府中左長史後,就一直勸劉預早日出兵進攻匈奴人,一雪洛陽淪陷的奇恥大辱。


  最近更是寫了一篇策論交給了劉預,提出要先平冀州,再定豫州,然後與琅琊王司馬睿、南陽王司馬模捐棄前嫌,加上並州劉琨一起圍攻並州匈奴人。


  劉預本來覺得這個計劃,並不是太有可行性,一方麵王浚視冀州為自己的囊中之物,絲毫不允許其它人插手,另一方麵,司馬睿的江東集團有很強的割據意味,根本不會配合劉預進攻匈奴人,說不定還會趁機在徐州、豫州一帶大肆擴張,至於占據關中長安的司馬模,則是自顧不暇,隻是匈奴劉曜一部兵馬就打得司馬模連連敗退。


  不過,現在段部鮮卑人被石勒擊敗,等到段部鮮卑與石勒媾和,背叛王浚之後,這河北的形勢多半就要大變了。


  “夫君委祖逖為將,令其代為領軍,區區數千軍士,以祖逖之才,怎麽會駕馭不了呢?”


  劉預聽完立刻深表讚同,更是在心中自我嘲笑道,自己對於青史留名的祖逖,竟然這麽沒有信心,要是連領兵禦眾的能力都沒有,那曆史上祖逖的北伐肯定就會變成千裏送人頭了。


  “不錯,不錯,卿所言果然是大善!”


  劉預說著摟緊了懷裏的王則,狠狠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不過,以我的觀察來看,在祖逖的心中,卻是想做晉室的純臣的。”


  王則高興的笑著,繼續說到。


  “這又有何妨,祖逖雖然是將,其率領的士兵卻都是夫君的兵,在外領軍作戰,兵將協同那是自然。”


  “但是,如果祖逖為了做晉室的純臣,要想做什麽出格之舉,那些派去的軍府士兵們是絕對不可能跟隨他的。”


  “萬一有朝一日,夫君與晉室有變,這些軍府士兵肯定都是擁護夫君你的。”


  王則的話都已經替劉預考慮到這裏,劉預已經連一絲的顧慮都沒有了。


  如今的這些職田府兵,可沒有什麽人想做“大晉純臣”,大晉的世兵可都是低端行當,在平常百姓眼中,都是下等人,在高門士族眼中更是等同奴隸了。


  不會有哪個軍府職兵,放著好好的“封建領主武士”不當,去給高門士族當奴隸,隻要不是腦子壞掉了,就不會有人這麽幹。


  至於所謂的“純臣”名號,誰愛要誰要吧。


  幾天後,從冀州傳來的消息,果然證實了劉預和公孫盛的猜測。


  胡漢大將、汲郡公石勒,與段部鮮卑大人段疾陸眷盟誓罷兵,段疾陸眷率軍在常山、中山一帶大掠之後,北返遼西。


  幽州委派的監軍王讚、王昌對於此事,根本無力製止,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雇傭軍與敵人媾和之後,把雇主搶掠了一番後自行離去。


  這時候,冀州方麵向劉預求援的使者,除了邵續之外,更是越來越多,並且越來越急迫。


  很顯然,在段部鮮卑退出冀州後,石勒已經完全控製了冀州的局勢,吞並整個冀州就已經完全是時間問題了。


  “諸君,冀州危難!數郡的求援已經一日比一日急迫,要是我們再繼續觀望,隻怕冀州就盡數淪為腥膻之地了。”


  在確認了段部鮮卑與王浚交惡,北撤遼西之後,劉預立刻著急諸將於府中。


  齊聚府中的部將們都已經知道,劉預說出這話,就是要立刻出兵冀州,不再等什麽糧草齊備了,雖然兵力可能少一些,但是維持平原等地不失,也差不多足夠了。


  所有人都是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劉預,他們知道劉預這一次已經不打算親自領軍出征,而是要擇一位得力之人,率軍支援冀州。


  大家都是在心中紛紛猜測,這一次劉預到底會選誰為將出征。


  特別是威望最高的董平,有防守兗州的重任,不可能出征之後,許多人都是覺得自己大有希望。


  要是能被劉預選為主將,那可是大大的光榮。


  不過,當劉預命人宣布了自己的命令,以左長史祖逖為奮威將軍,領兵三千出征冀州討伐胡虜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是大吃一驚,可以說是下巴掉了一地。


  不過,劉預的命令就是權威,他們也隻能把質疑藏在心裏。


  “祖逖,雖然是盛名顯揚的名士,可是征辟為左司馬就已經算是可以了吧,如今竟然委任為將軍,會不會太突然了?”


  “三千軍士,都是青州的軍府兵,祖逖一個外來的新麵孔,難道真的能駕馭這些青州的驕兵悍將嗎?”


  “哼,也不知道這個祖逖有什麽厲害的,先是讓大將軍征辟為左司馬,如今又拜為將軍,我倒要看看,這個祖逖對陣胡虜能厲害到哪去!”


  “唉!劉預竟然拜祖逖為奮威將軍,如此看來,這祖士稚肯定已經與劉預同流合汙了,嗚呼哀哉,大晉忠良又被奸賊腐蝕了一個!”


  “祖逖先是征辟為長史,如今又拜為將軍,我的才能名氣肯定不如祖逖,但是,往認真了說,我的本事總得有祖逖的一半吧,就算是沒有一半,要是按照三成來算,那我豈不是也能得個令長官職當一當!不行,從明天開始,我要找機會在大將軍麵前多表現表現!”


  一時之間,在場的諸人都是各懷心思,但是都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注視著前麵發生的一切。


  與在場的其他人不同,祖逖是在昨天就已經提前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是當著上百軍將、掾屬麵,從劉預手中接過奮威將軍的印綬兵符的時候,還是依然有些激動。


  祖逖自從來到濟北郡,見到青州軍容威整之後,就一直力勸劉預不能坐視胡虜肆虐,要主動出擊討伐胡虜。


  雖然祖逖自負將略之才,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要親自領兵討伐胡虜,因為如今的劉預治下對於部曲私兵並不重視,幾乎所有的戰事都是軍府兵的職責。


  而這些軍府職兵都是劉預親手編練的,祖逖雖然是府中左司馬,但是說到底,他依舊是一個新麵孔,根本沒有領兵的可能。


  所以,當劉預親口告訴祖逖,要拜他為奮威將軍,去支援平原郡縣,討伐胡虜的之後,祖逖就一直有些不太敢相信。


  雖然三千戰兵數量不多,但是祖逖知道,這可是三千精良的甲兵,要是再算上後續的兵力,差不多就有一萬人了,把上萬精兵,交到自己手中,足以可見劉預對於是多麽的信任重視了。


  祖逖接過奮威將軍的印綬後,心中豪氣頓生,他前二十年一直奮力軍事,如今終於有了一展身手的機會了!

  “羯胡!不要跑,在冀州等著我!”


  祖逖一直想著如何給胡虜一些厲害嚐嚐,以至於當他從劉預手中接過另外的假節之時,都沒有多想。


  不過,在場的許多官吏掾屬,卻是看到了這一幕,並且立刻若有所思起來,其中祖逖的弟弟祖約就是其中的一員。


  等到一切完畢,祖逖回到家中,準備收拾行裝、兵器、甲胄等物品,好在次日開拔。


  這時候他的弟弟祖約,從外麵也跟著回來了。


  “咦,士少,你怎麽回來了?今日不是你當值嗎?”


  看到弟弟回來,祖逖有些奇怪的問道。


  “哦,明日兄長就要開拔,大將軍特意讓我回來,給兄長準備行裝等。”


  祖約與兄長祖逖都接受了劉預征辟,不過,祖約的職務並不高,隻是大將軍府的諸曹從事之一,需要時時忙東忙西。


  “我這裏的行裝,也沒有什麽好準備的,大將軍早已經跟我說了,門客部曲不算軍士,不能帶太多人,我帶個二三十人作為隨從也就夠了,也就不需要準備太多東西了。”


  祖逖輕鬆的說道。


  魏晉時代,絕大多數的將軍的士兵都是“兵為將有”,既是將軍的士兵,又是將軍的門客部曲,要是出征的話,往往都需要提前準備許多的東西。


  對於這些,祖約也早已經知道,他看了看自己的兄長。


  “兄長,大將軍拜你為奮威將軍,還授假節,昨日可跟你說過此事?”


  祖逖聽後,說道。


  “自然是說過,怎麽?有何不妥?”


  祖約擺了擺手。


  “到沒有什麽不妥,隻是,隻是。。”


  見到祖約如此猶豫,祖逖就是有些不喜,微微皺眉。


  “有話當講則講,休要吞吞吐吐!”


  “兄長,今日拜將授節,這麽重要的事情,皇太子竟然沒有出現,豈不是奇怪嗎?”


  “不僅如此,假節,乃是專殺大權,雖然不及使持節和持節,但是征戰之時,假節的專殺大權卻是絲毫不輸持節。”


  【假節】:平時沒有權利處置人,戰時可斬殺犯軍令的人。


  【持節】:平時可殺無官位之人,戰時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


  【使持節】:平時及戰時皆可斬殺二千石以下官員。


  “兄長拜為奮威將軍,又領假節,幾乎可以等同持節,這等重要的假節,往往都是天子親授,或者是公卿大使代授,可是今日,皇太子明明在這盧子城中,這假節,卻是大將軍授予的,而且絲毫沒有提一句皇太子的名號,豈不是太不正常了。”


  祖約說完就一直盯著祖逖的眼睛。


  卻不曾想到,祖約的話剛說完,祖逖就是一陣斥責。


  “士少,如今天下喪亂,胡虜肆虐,大半中原已經淪為夷狄放馬之地,隻要能驅逐胡虜,這等專擅符節的事情,就算是做了,又能如何?”


  祖逖的話,立刻讓祖約大吃一驚。


  無論如何,祖約都沒有想到,祖逖竟然會如此說,他一直以為祖逖對於晉室是非常的忠心的。


  就如同看透了祖約的內心一樣,祖逖放緩了語氣說道。


  “士少,你是不是以為,我說這話,是因為我祖逖變成了亂臣賊子了?”


  ‘抑或是,你以為我被這個奮威將軍、假節的權位給收買了?!?!’


  對於祖逖這個兄長,祖約一直都是極為敬重,見到如此情況,連忙擺手否認。


  “兄長,絕無此事!我怎麽會這麽想呢?!”


  祖約的急切否認,令祖逖欣慰的一笑。


  “想我曆任齊王、長沙王,還有未登基之前的天子,這些人都是出身高貴,可謂是文韜武略,更是絲毫不缺,可是不過十年之間,就在我這些曾經出仕的恩主手中,偌大的天下,為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祖約聽後,有些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


  “不知道。”


  “因為這些宗藩諸王,在這十年之間,每日所圖謀的隻是權柄而已,齊王殺趙王是為了權柄,長沙王殺齊王也是如此,長沙王被殺同樣如此,殺來殺去,殺的整個中原無兵可用,胡虜猖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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