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鳳弄玉來十(姬清晝青色的衣袖如流光掠...)
極冰之焰侵蝕身體和靈魂, 虛夜道君承受著莫大痛苦,臉色漲皺成一團血紅。這麼恐怖的火焰,在別人看來, 卻聖潔美麗,令人不可逼視。
「徒弟……」燈月峰主獃獃看著前來的姜如遇,姜如遇身上的氣息,變了。
以往, 她身上是屬於人族少年英才的氣息, 劍氣冰冷, 身上的「意」濃郁得高出別人一大截, 像是異花初胎。現在,燈月峰主卻眼瞧著姜如遇身上的「意」和人族的「意」完全不同。
虛夜道君的身體和精神全面崩潰, 連昭示著他的生命曾存在的光點都完全沒剩下。
姜如遇方收回手:「師尊、師兄。」
她見燈月峰主力盡,陸齊師兄也嘴角帶血, 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上前去,左手一轉,極冰之焰褪去,轉為生機勃勃的大地生機, 注入燈月峰主和陸齊師兄的體內。
宗賢等人驚詫地看著二人的狀態被迅速補滿, 燈月峰主體內生機蓬勃,也驚訝地看著姜如遇――他這個徒弟他是知道的,小心謹慎,如果是以往,她定然不會暴露出她有這樣的寶物, 現在她完全不掩飾,只能說明一點:以她的實力, 已經完全不用擔心別人窺測她。
陸齊高興地笑著,臉更翠綠:「師妹,你回來啦!」他拉著姜如遇的手,親熱道:「上次我幫你逃走,師尊知道了,差點把我的頭給削斷。」
姜如遇心下感動:「下一次,換我來幫師兄。」
燈月峰主冷哼:「還有下一次?」他狠狠瞪了眼姜如遇和陸齊,「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就琢磨著怎麼瞞著我對吧?」
陸齊和姜如遇連忙噤聲,姜如遇卻發現燈月峰主的眼睛有點紅。
怎麼能不紅呢?他雖然不著調,但一輩子也就這麼兩個徒弟,陸齊說好聽點是心智單純,說難聽些就是腦子有問題,為了養陸齊,他傾注了大部分心血,姜如遇做事沉穩,一點就通,遇到事情也生怕連累他,喜歡一個人扛下。
燈月峰主仔細想想,他除了教會她「意」之外,好似再沒為她做過什麼事。凌火道君蓄意殺她,她逃走之後,燈月峰主不只一次想過萬意歸一殺入上陵姜家,可一想,他如果那樣做了之後,他出了事,陸齊怎麼辦?玄陽宗又怎麼辦?
人生總是如此,再多的熱血都被禁錮在規矩之下,離經叛道如燈月峰主也有不得已的時候。
姜如遇在燈月峰主耳旁道:「我從未怪過師尊。」
她命途多舛,是她的事,怪不得別人。難道要燈月峰主、要玄陽宗全都為她一人喊打喊殺才是好?燈月峰主給她的已經很多很多,她尊重師尊,敬愛師尊,而敬愛,是體諒對方的不得已。
燈月峰主一咬后槽牙,強行冷哼道:「我還要怪你,這麼多時日一封信也不來!」他道。「走了走了,回燈月峰找你算賬。」
姜如遇頷首,又看向宗賢等人,輕輕道:「師尊,你先和師兄回去,我還有些事要尋宗主。」
燈月峰主一皺眉,宗賢也道:「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自會把你徒弟完完整整送到你的手上。」
南封道君也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該不放心的是你這位徒弟不完完整整把宗主交到你手上。」
現在,整個玄陽宗的人加在一起,能打過姜如遇嗎?
燈月峰主見狀,放下心來離開。
姜如遇則隨宗賢等人一塊去鳳首峰。得到傳承之後,姜如遇知道為什麼此峰名喚鳳首峰,因為鳳凰墓地。鳳凰墓地並不在玄陽宗底下,但是玄陽宗底下有能去鳳凰墓地的陣法。
風凰墓地乃是先前鳳凰選取的集天地靈氣鍾萃之地,鳳凰墓地上方氣脈流動能形成一隻氣流鳳凰,護住鳳凰墓地,鳳首峰正好在氣流的頭部,取名為鳳首峰。
宗賢以及玄陽宗回來的三位道君全部落座。
宗賢照理關懷了一下姜如遇離開玄陽宗后發生的事情,姜如遇現在並無大問題,他也就沒有細問,免得有覬覦她的機遇之嫌。宗賢道:「璇璣門之前夜觀天象果真沒錯,修真界大勢起伏,就像海底下的冰山忽然浮出海面。」
「以往,整個修真界只有十位返真期道君,近來卻不只十位返真期道君出現。」宗賢一嘆,「原來,修真界早是卧虎藏龍,只是一些大能性情隱秘,之前並不出世。現在風雲攪動,這些日子返真期道君也有不少死去,修真界從沒有過這樣的景象。」
以前死一個返真期道君已經足夠令人震驚,可現在呢,真仙期的虛夜道君的死,也只像是風動漣漪。宗賢不禁深思,在生命的流逝面前,弱如靈心期,強如真仙期……死亡也並不會有什麼分別。
宗賢問道:「如若你是我,你打算如何做?」
怎樣才能保全玄陽宗?
姜如遇道:「封山。」
宗賢有些下不了決心,封山代表著玄陽宗弟子不能外出歷練,也不能去外面尋找機緣,很容易導致玄陽宗從修真界第一宗門走到二流宗門的地步。
姜如遇道:「玄陽宗內摘星樓有多少典籍?」
宗賢:「浩如煙海。」
姜如遇道:「既然有這麼多道藏典籍,封山儘力保全弟子的數量,哪怕一時玄陽宗不復之前的榮光,只要長久發展下去,何愁不會再問鼎如今的地位?」
宗賢沉吟,仍然不能輕易下決斷。
姜如遇道:「宗主之前儘力保全我,如今我也該投桃報李。」姜如遇想起之前姬清晝給她說過的話,這次修真界動亂有姬清晝在背後推波助瀾,事關的是整個神魔獸的氣運,哪怕是整個玄陽宗鼎力而出,也沒辦法匡扶這亂世,只能徒勞送命。
姜如遇道:「這次的事情,並非人力所能解決,還請宗主三思。」
「你怎麼知道?」南封道君疑問。
他疑心姜如遇知道什麼內情。
姜如遇面不改色:「弟子有一好友,會夜觀天象,不亞於璇璣門主。」
宗賢沉吟,無論是否天象指引,他都相信姜如遇的話。眼下就是亂世之兆,如若是外敵來犯,玄陽宗自然要鼎力相助修真界,可現在的修真界……龍蛇混雜,各有鬼怪心腸。
宗賢道:「……我會認真考慮,如遇,我還有一事要請求你。」
姜如遇抬眸:「宗主請說。」
宗賢道:「如若日後玄陽宗有難……」
姜如遇立刻應下:「我自鼎力相助。」
「還有天南之事。」宗賢道,「據我所知,萬龍門已經決心向天南動手。」
「他們動手的理由是什麼?」姜如遇很好奇。
「萬龍門鎮門之寶失竊,原本萬龍門以為是寶光寺所做,和寶光寺大打出手,在這個過程中,又因為其餘一些事把另外的門派給牽扯進來,萬龍門現在如深陷泥潭,他們不願再做這樣的消耗,便想改口說寶物被天南所竊。」宗賢越說,越覺得玄陽宗的確應該封山。
姜如遇一笑:「禍水東引天南,一來可以奪取天南的一切用以恢復萬龍門內戰的消耗,二來也算給了寶光寺等交代。柿子總要撿軟的捏,萬龍門這個頭一開,中陸大約會有許多人效仿。」
宗賢重重一嘆,臉上無光。
天南是中陸的屏障,是拱衛,對外抵禦著魔族,為中陸耗盡一切。如今中陸卻要成為背刺天南的一柄尖刀。
宗賢道:「無論怎樣,玄陽宗絕不會對天南出手。玄陽宗門下弟子哪怕各自回自己的家族,其餘的事我們管不了,但只一條,誰若是對天南出手,誰就不再是玄陽宗弟子。」
正逢亂世,玄陽宗不能匡扶亂世,只能緊閉山門。堅持心中的正義,也許是玄陽宗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姜如遇對宗賢行禮,宗賢此話一出,就已經說明他一定會關閉山門。
他若下那命令,就是公然維護天南,如果不封山,定然有其餘人會說玄陽宗同天南沆瀣一氣。
接下來,宗賢同幾位道君一塊商量封山時的護山大陣一事,姜如遇則回到燈月峰。
燈月峰主正在烤小黃魚,陸齊守在一旁曬月光,姜如遇過來,燈月峰主扔了一條小黃魚給她,姜如遇咬了一口,燈月峰主道:「徒弟,你現在還是人嗎?」
他問得嚴肅認真,陸齊曬月光時什麼反應也沒有,姜如遇也道:「不是。」
「……」燈月峰主怔了怔,「算了,反正你師兄現在也不是人。」
一門兩個徒弟,沒一個是人,他心胸博大,倒也並不在意。
燈月峰主沒問姜如遇現在到底是什麼,姜如遇也沒主動招認,她還不知道未來是個什麼樣子,斬道劍……大道給她斬道劍,將來她一定會和天道有一場惡戰,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果死了,天道要是清算和她有關的人,她可死得不安寧。
姜如遇不擔心姬清晝死,姬清晝一定會活得長長久久,師尊就不一定了,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燈月峰主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去天南?」許是今夜月色不錯,燈月峰主白日又遭逢惡戰,他難免老不正經了些,「徒弟,你總一個人獨來獨往,師尊看著也心疼。」
他撐了個懶腰:「天下有多少事做不完呢,你數數你做了多少事兒,師尊看著也心疼。」
姜如遇道:「天南的情況,並不那麼樂觀。」
她嘗著小黃魚的鮮味兒,目光沉密:「天南的弊病不在於道藏稀少,人煙凋敝,而在於人心。一些人跪久了,不願意站起來。」
說的就是天南那堆老古董。
抱著忠誠和仁義不撒手,有他們在一天,他們就會朝中陸彎一天腰。
燈月峰主懶懶道:「他們啊……天不塌他們就知道忠義,拿別人的命揮霍成全自己的忠義,一把年紀的人了,看不清事情,讓你們這些小輩來操心,徒弟,你何苦去管,來了事兒先推他們出去成全他們的忠義就好。你少操心,對了,你這次出去歷練,修為增長不少,有無姻緣在身?」
他抽了抽鼻子:「我怎麼感覺你身上的意里,有點紅色的氣息。」
燈月峰主一身斷「意」之法無人能及,他現在已經能識彆氣運強弱,也自然看到姜如遇身上的姻緣氣息,只是這氣息,雖然紅,卻非常少。
姜如遇想到姬清晝,有些尷尬。
她道:「沒有吧……」
「沒有嗎?」月下,一道孤冷的男聲響起,姜如遇回頭,姬清晝一襲青衣從月中飛來,天青色的衣服能沖淡他身上的煞氣,整個人看起來清冷如仙。
姬清晝飄至地上,轉頭詢問姜如遇:「你不認為你我有姻緣?」
「……」姜如遇沉默,想到姬清晝那天被她親得渾身吻痕的慘狀,她有些心虛,姬清晝再一掃她,姜如遇馬上道:「有!」
姬清晝低笑,就像縱容娘子的夫君。
燈月峰主見到忽然來了一個容貌絕俗的男人,瞪大了雙眼,這人……怎麼突破護山大陣進來的?
姬清晝現在心情不錯,他之前調查過姜如遇,自然知道這是姜如遇的師尊。姬清晝拉住姜如遇:「承蒙閣下照拂她,她朝我提起過許多次閣下。」
姜如遇不記得自己給姬清晝提過師尊,意思姬清晝現在是在寒暄?
燈月峰主也尷尬地撓撓頭,他雖然問姜如遇的姻緣,但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單身漢,也沒試過當長輩,摸摸鼻子:「應該做的,應該做的。」
姬清晝又誠懇地起了一個話題,很快,打開了燈月峰主的話匣子。
燈月峰主還高興地拿出一瓶酒和姬清晝共飲,他動作豪放,姬清晝動作優雅利落,平素燈月峰主最討厭這樣裝模作樣的人,但現在對姬清晝卻是說不出的欣賞。
他喝大了舌頭:「你,你是不是人啊?我看不清你身上的……嗝。」
「不是人。」姬清晝道。
「不是人,我就,放心了。」燈月峰主打了個滿是酒氣的嗝兒,「如果她不是人,你是人,會、會出問題。」
姜如遇在另一旁支著耳朵聽,燈月峰主絮叨道:「你別看她長得好看,她性格很獨斷,你個性溫柔體貼,正好相配,把她交給你,我算是放心。」
姜如遇想想姬清晝的為人和溫柔體貼沾了哪一點的邊。
姬清晝現在只點頭,燈月峰主又道:「你家裡是做什麼的?父母都健在嗎?」
姬清晝道:「家中略有一些事業,也有幾個追隨的人。父母早逝,人口簡單。」
「好!」燈月峰主一拍大腿,「如遇這個性子,太複雜的關係她處理不來,她剛直不柔,對外是一把好手,對內就會出問題。」
留下姜如遇沉思,月魔界之主的身份,很好嗎?
燈月峰主問最後一個問題:「最後,你剛才怎麼進的玄陽宗?」
姬清晝輕道:「太想念她,直接走進來。」
他沒有撒謊,這樣的結界,他確實可以直接走進來。
燈月峰主醉了酒,道:「好!情真意切,情比金堅,喝!」
姜如遇已經麻木,師尊一點都不覺得一個人無視玄陽宗的護山大陣直接進來有點古怪嗎?
約莫一時辰后,姬清晝終於把燈月峰主喝醉到人事不知,姜如遇搖醒吸收月光的陸齊,讓他帶師尊回去,自己則和姬清晝下了玄陽宗。
姬清晝身上傳來淡淡的酒味,姜如遇微微抱怨:「你怎麼和師尊喝這麼多酒?你之前,好似從沒喝過酒。」
姬清晝道:「只是你沒見過,化蛇他們酒量非常大,我也不遜色。酒,也是水。」
既然是水,就能被姬清晝掌控。
「至於你師尊為何要同我喝。」姬清晝想想,「也許是他很高興。」
雖然燈月峰主看不透他的意,但也知道有了他的實力,姜如遇就會無虞,他哪裡有不高興的?
姜如遇仍然沒說話,姬清晝便主動道:「不高興嗎?那我下次不喝了。」
他掰正姜如遇的肩膀,眼中星光沉溺,落在姜如遇眼中。姜如遇從他眼中看到了退讓,這也是第一次姬清晝會毫無理由地在姜如遇面前退讓。
姜如遇有些不習慣,也有些奇異的感覺,她道:「你怎麼……忽然這樣?」
姬清晝淡淡一笑:「你說呢?」
姜如遇猝然想到,她如今和姬清晝有姻緣,所以,她不高興,姬清晝就願意不喝酒?
姬清晝今日的笑,比之前姜如遇見到的加起來還要多,雖然他現在又恢復了平素的清冷,但那樣的極致溫柔好像還是從他身體里透出來,綿延不絕。
姜如遇還想再打量一下,姬清晝已經再度面無表情。
姜如遇稍稍鎮定,問:「姬清晝,你白日說修真界內戰到底有什麼作用,你還沒來得及告訴我。」
姬清晝青色的衣袖如流光掠過,「先找個房間,喝了這麼多酒,你的師尊人事不省,你的夫君也並非一點醉意沒有。」
他自然地包住姜如遇的手,寬闊的手握緊,朝玄陽宗山腳掠去。
姜如遇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又來了,姬清晝很奇怪……他一時和之前一樣冷靜的態度對她,一時又以溫柔的迷惑對她,讓她一時覺得現在的狀態正常,一時又知道他在撩撥她。
點點滴滴,時柔時冷,就像織成了密密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