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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陽謀(下)

  嘴裏說的委屈,然而樂天眼神中的挑釁意味越發的濃重,說道:“似唐大人所說,樂某的票號開辦低息貸款業務是邀買士心、官心,本朝曾有人資助官員盤纏又當如何定論?”


  百官聞言,心中微驚,顯然知道樂天是要將槍口指向某位朝員,資助盤纏說的好聽點叫資助,說的不好聽點那就是賄賂。想到這裏,有不少人不由自主將目光向白時中、胡師文二人投去,在百官眼中看來這二人素來會利用一切可用的機會來攻擊樂天,當然樂天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攻擊二人的機會,說不定樂天還真拿捏到二人的什麽把柄。


  徽宗趙佶又豈聽不出樂天話音間的含義,眉頭再次緊鎖了起來。


  “小民曾聞新任的起居舍人李邦彥李大人,在懷州未曾出仕時就喜歡急公好義,時常資助過路的舉人、進士,甚至現在朝中還有不少官員當初曾得過李大人的資助。”樂天繼續開口,同時將目光投向唐恪,笑道:“聽聞唐大人與李邦彥李大人素來交好,不知又當如何評論?”


  “住口!”這時王黼突然開口,目光帶著幾分怒色,然怒色中又帶著喜意,斥道:“現下唐大人質問你樂天邀買官主,你休要拿些風言風語來胡亂攀扯,李大人為官素來清正,豈容你來玷汙,若拿不出真憑實據,小心本官參你個誹謗上官的罪名!”


  當官的都是老油條,王黼的這番話聽上去是斥責樂天,實際上是在要李邦彥邀買士心、官心的證據。


  李邦彥此刻也是有點懵圈,唐恪是得了自己的授意出來質問樂天的,而且自己一直居於暗中,怎麽突然間樂天便將槍口指向了自己。


  殿中的朝臣們也很是驚訝,樂天這次居然沒將矛頭指向白時中、胡師文二人,卻突然指向剛剛回朝任職、素與樂天沒有恩怨的李邦彥,莫非是嫌自己樹的敵還不夠多麽?


  樂天向上拜道:“陛下,小民自然不會去搜尋那此所謂的證據,但那些曾得過李大人資助盤纏的官員,都曾與李大人寫過類似於不及汪倫送我情的情誼之詩,多在市井間流傳,這並不難尋,隨隨便便就能尋出百十首來!”


  說到這裏,樂天向著李邦彥拜了一拜,笑道:“在下今得了唐侍郎的無端指控,隻好將李大人拉出來做擋箭牌了,還望李大人不要怪罪!”


  話音裏,樂天扯到了李白與汪倫,看上去高大上且不失雅意,實則真是將自己拉出來做擋箭牌,甚至更有拉一起下水的意思,李邦彥心中的憤怒可想來而知。


  然李邦彥又是何許人也,心中惱怒麵上含笑,十分配合的說道:“前歲李某出知河陽,與樂大人曾一見如故,更是曾考校過樂大人詩才,短短一個時辰內十首詞脫口而出,均是雅致非常,令李某實是欽佩的緊,隻是李某當時忘記向樂大人索要首情義詞,現今想起來實乃是憾事一樁,若不然這情誼詩中怕是要再添佳作了!”


  朝中有知唐恪與李邦彥關係者,心中立時暇想起來,知曉樂天絕不是無的放矢,這中間肯定是有些不為人知的彎彎繞,但現下看李邦彥與樂天似情義濃濃一般,想來今天唐恪的這個質詢也便樂天勾抹掉了。


  唐恪也知道自己此刻不宜多言,弄不好將自己的盟友折了進去,識趣的退回班中。蔡黨中的白時中、胡師文等識趣的很,知道李邦彥深得徽宗趙佶的寵信,這個時候再攻擊樂天便是將矛頭指向了李邦彥,憑空為自己樹了一個敵人,也是知趣的不再開口


  王黼能在兩年之內連躍八級,又是何等的伶俐,更明白邀買士心的好處,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契機。


  出班,王黼再次拜道:“臣也曾讀過沈存中的《夢溪筆談》,其間曾記載過這麽一樁有趣之事:嚐有一名公初任縣尉,有舉人投書索米,戲為一詩答之曰:‘五貫九百五十俸,省錢請作足錢用。妻兒尚未厭糟糠,僮仆豈免遭饑凍。贖典贖解不曾休,吃酒吃肉何曾夢。為報江南癡秀才,更來謁索覔甚甕。’”


  聞言,徽宗趙佶輕歎一聲“選人薪俸之低實出朕之所料,朕會與卿等商議增選人茶湯之給,稍後便會公布天下!”頓了頓將目光投向樂天,又道:“卿之向七品官下都低息放貸可罷之,免有邀買士心之嫌,至於太學生無息助學貸款之事,卿可試行之,若我朝官員在太學讀書為官後,連無息貸款都不肯償還,有何品性擔朝廷委任!”


  樂天聞言拜了拜,口中稱是。


  徽宗朝不同於哲宗朝之前百官敢與官家對吵,如今大宋的朝堂是徽宗趙佶的一言堂,百官為官家唯唯諾諾,徽宗趙佶可謂是一錘定音。


  前有連南夫向朝廷提出增祿養廉的建議,今又經過樂天的一番搗鼓,朝廷增選人俸祿之舉己經成為事實,不止那連南夫連同樂天俱要被天下八、九品的官員稱誦,甚至要被視為長者對待了。


  想到這裏,突然間所在朝臣都明白過來了,樂天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陽謀,其真正的用意不並不辦什麽低息貸款,而是要間接的向皇上提出提高八、九品官員俸祿的諫議,隻要成功便達到了邀買官心、士心的目的,而且還做的如同秋風掃落葉般的不留痕跡。


  不止是高,而且還妙!


  突然間,百官們又悟出了另外一層含義,徽宗趙佶為何允許樂天向太學生們發放助學貸款,其間的意味就更回深長了。


  朝中誰不知道鄆王趙楷是中華票號的股東,如此來樂天邀買士心就是鄆王趙楷邀買士心,官家又豈能不知道這件事,官家這般舉動就分明是向百官示意,欲讓鄆王趙楷取代東宮。


  做為東宮一係,李邦彥麵色難看無比,今日樂天贏的這一局可謂精彩到了極點,表麵上示好與自己,暗中卻是極為成功的將自己拖下水。李邦彥心中清楚的很,徽宗趙佶醉心琴棋書畫、園林山水,更喜好俚言戲言的低俗,但絕不能將其當做昏德無能之人,識人用人也頗有見的,今日樂天無疑是在官家的心中,為自己種下一個不良印像的種子。


  反觀樂天,為朝臣所詬病的無非就是好|色二字,但這在徽宗趙佶的眼中看來不是汙點更不是缺陷,反倒是真性情的流露。


  就在李邦彥心中揣測之際,又聽徽宗趙佶開口道:“樂天雖偶有小錯,然居江湖之遠卻仍存替君分憂之心,令朕心甚是寬慰,即日起恢複官職!”


  對此,所有官員都不覺的意外,再過幾日出了正月便要舉行獻俘大典,做為首功官臣的樂天若還是被黜落的布衣之身,官家豈不是要被人議論薄恩寡意,借這個節骨眼上給樂天官複原職,也表示天恩浩蕩。


  “臣樂天啊謝天恩!”聞言,樂天謝恩,丹墀前又走了一遭。


  明星官員就明星官員,今日又讓樂天刷了一把聲望,不少人在心中歎道。


  ……


  散了朝,依舊是李綱、陳淩元與幾個禦使與樂天走在一處。


  出了垂拱殿門向西華門行去,李綱說出心中的不解:“那李邦彥素與你無怨無仇,你無端的將他提出做甚?”


  做為樂天的老上級,陳淩元知道樂天素來不會無的放矢,但也急切想知曉其中含義,有了李綱的話也便不宜多言,畢竟論資曆李綱比他老的多,據說近來要遷起居郎了。


  “那日樂某被無端從家中喚出上殿自辯,受二十多禦使參劾異地匯兌一事,李大人認為當是受何人主使?”對於李綱的發問,樂天隻是淡然應道,又說:“樂某立在票號前那兩道生意公告,僅僅發放一日便有人小題大作弄到禦前,李大人難道不認為是別有用心之人所為麽?”


  李綱身為禦使,自是知道李邦彥家在汴都開有金銀鋪的,稍做思慮便點了點頭。隨即四下張望了一圈,見無人在附近,極力的壓低聲音問道:“你那票號鄆王殿下入了股,究竟是你想扯起虎皮做大旗,還是你有意助鄆王奪嫡不成?”


  “李邦彥明知那票號裏有鄆王殿下的股份,其的用意又是如何?”樂天反問道。


  聞言,李綱與陳淩元二人不由自主的對視了一眼,從樂天的話音裏立時感覺出來那不可言明的話意。


  隨即,樂天又搖頭道:“至於李大人所提之事,一切簡在帝心,不是人臣所能易也!”


  心中短暫的驚愕過後,李綱意味深長,告誡般的說道:“東宮恭儉之德,聞於天下。隱隱有明君之相,汝要知汝之本份!”


  李綱對樂天的告誡之意莫過於再明顯不過了,休要有助趙楷動搖東宮之心。


  聞言,樂天卻是一聲輕歎:“若朝中之臣皆有李大人這般見的,我大宋何愁不強,然見眼下朝堂之上浮雲遮月、藏汙納垢,僅僅有一位明君是遠遠不夠的!”


  樂天的話引起李綱、與陳淩元二人共鳴,自蔡京執掌宰輔朝中的清直之臣大半被逐出朝堂,眼下的的朝堂端的是汙穢的很。


  說話間出了西華門,樂天不想再多提此事,拱手別道:“二位大人,樂某的票號不日開張,眼下急需打理,便不陪二位大人了,二位大人有空到時不妨去與樂某捧場!”


  聞言,李綱與陳淩元二人卻是笑了,一掃方才的沉悶氣氛,隨即又苦笑道:“今日是托了你樂大人的福,官家允了為我等提漲俸祿,在提漲俸祿沒有到手之前,我等是沒有餘錢存到你樂大人票號裏的!”


  說完,李綱又與陳淩元二人對視了一眼,戲謔道:“不過,有免貫的酒席吃,我等俱是不會錯過的!”


  與二人分開後,樂天心中也是有些矛盾,難道自己要逆轉曆史原本的潮流助鄆王趙楷上位,或是按曆史原本軌跡發展,坐視靖康之變,徽、欽二宗被掠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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