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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陽謀

  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內而亡!


  大宋朝的官也是這樣,京官們相互傾軋爭鬥的厲害,雖說不像後世明清那般動不動就有大臣做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被誅殺,但那些政治鬥爭失敗的大官無是不被外放,也算是政治生命到此為止,然卻保住了性命。


  但他樂天樹敵不在少數,得罪過的人太多,所以在官場上隻有前進沒有後退的餘地與理由。


  突然間突然間發現,自己所處的局麵非常不利,先有蔡京的一眾黨羽對自己虎視眈眈,近又有李邦彥暗下黑手,可謂是強敵環伺,自己一個不慎便有不可預料的結果。


  蔡京致仕並不代表著衰落,其的一眾黨羽依舊把持著朝中諸多要害部門,而且其雖年高卻不老邁,依舊可以做為精神領|袖控製朝局;太子與李邦彥一派看似力量單薄,但因為其善於拉攏人心,有著相當好的士林基礎,可以說是有著朝中新一代有生力量的支持,絕對不能小覷半分。


  雖說自己可以引梁師成、王黼、鄭居中為助力,以鄆王為靠山。但梁師成、王黼、鄭居中之流是個什麽揍性,曆史上早己有了判斷,未必能真正的幫助到自己多少,鄆王雖說掌握著皇城司,但大宋卻有著親王不得幹政的訓令,所以說自己這基礎著實是差了點。


  自己的靠山看上去顯的非常美好,卻有如沙灘樓閣一般。


  這種局麵該如何應對?樂天陷入到沉思中。


  這一夜,樂天失眠了!

  昨日允了請李綱、陳淩元等一幹相熟的禦使喝茶,樂天自然不能爽約,派尺七去投名帖。待這些人下差之後,還是在吃茶的老地方天香樓,打著擦邊球,樂天請了這些人一聚,當然茶點、佳肴、美酒、美伎一樣不可缺。


  又一日,汴梁城中忽傳來一條消息,這消息涉及到未開張的中華票號公司,這未開辦的中華票號公司在門店前麵掛出兩張告示,其中第一張告示紅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開辦無息助學貸款業務,是凡在太學讀書的士子,在生活上若遇周轉不便可憑太學生身份憑票,在中華票號公司貸取銀錢以備急用,等事後條件寬裕時再歸還貸款,而且不收取任何利息,也不附加任何條件。


  另一張告示又寫著,凡本朝七品以下官員赴任有周轉不便缺乏盤纏者,可憑官告文憑申辦低息貸款,待三年後回京述職時再予償還。


  中華票號公司所在的通濟坊緊臨外禦街,距離辟雍太學隻是一步之遙。


  這兩條消息對汴都百姓沒有什麽影響,但對於太學生們來說無疑是為利好消息,要知道太學生們雖然是國家管吃管住享受免費義務教育,卻沒有什麽津貼可以發放,平常同窗往來交際也需要不少的花費,早晚有個頭痛腦熱也要花錢,對家境好的士子來說這都不算事,但對於家境差的太學生來說,這無息助學貸款絕對是個大好消息。


  第一道告示隻是驚動了太學生,第二道告示則引起了朝野嘩然。就在中華票號放出這兩道告示放出的第二日,朝堂之上立時有人將這兩道告示當做了攻擊樂天的把柄,來攻擊樂天邀買士心,蓄意不軌等罪名。


  正在大內的鄆王趙楷聽聞這個消息,著實是吃了一驚,甚至額頭上有冷汗冒了出來,整個汴梁城誰不知道自己是中華票號的股東,這條消息擺明了是自己有招攬士心之嫌,將自己與太子趙桓爭嫡之事由暗中推到了明麵,甚至心中對樂天生了責怪之意。


  或是經過有心人的授意,或是圖個刷名望刷存在感,彈劾樂天的奏疏,在徽宗趙佶的案頭摞了足有二尺多高。


  便是徽宗趙佶看了奏疏之後,也是緊鎖眉頭,又見百官輿情洶洶,最後命人傳話,召樂天前去垂拱殿自辯。


  距離上一日樂天去垂拱殿自辯隻隔了三日,樂天再一次以布衣之身立於丹墀之下。


  滿朝朱紫貴,一人著貂裘!


  樂天的出場,端的很是風|騷。


  相比於前朝後世,宋朝官員官服樸素,胸前沒有補服什麽的,三到六品盡是一襲大紅大紫,再輔以一頂長翅烏紗,給人以一種審美疲勞感。一襲富家子弟裝束又以平民之身的樂天,在三日之後再度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年輕英氣,與一眾三十到六十多歲的百官們形成鮮明的對比,如同鶴立雞群一般,顯的另類到了極點。


  見到樂天、還有這兩日朝堂上掀起有關於樂天的爭論,一眾官員心中忽生出了一種感覺:樂天離的開廟堂,廟堂卻離不開樂天。


  戶部侍郎唐恪出班,“臣有本上奏!”


  “唐卿,講!”高坐於丹墀之上的徽宗趙佶示意道。


  唐恪奏道:“陛下,臣認為樂天開辦票號,為太學生辦理無息助學貸款、為官員辦理低息貸款一事,實有邀買士心、官心,圖謀不軌之嫌!”


  戶部侍郎唐恪,樂天當然知曉。要說這唐恪與樂天也算是有些淵緣,這唐恪是錢塘人,樂天做過錢塘父母官,那本醉海棠給與樂天的《杭州士紳錄》上自然有著唐恪的名字,但樂天還知道另一點,這唐恪是李邦彥交往素來甚篤,唐恪能出班彈劾自己,背後定然有李邦彥的影子,更少了少推波助瀾。


  甚到這唐恪明麵上是劍指樂天,更是含沙射影另有所指,顯然就是指鄆王趙楷。


  立於丹墀一旁的新任起居舍人李邦彥似有若無的拿目光掃了眼樂天,眼中露出一抹不可覺查的笑意。


  起居舍人,記錄皇帝言行,必須時刻侍於君側,當然要選那些模樣出眾的人來裝點門麵,這李邦彥生的俊美有風姿,是本朝公認的美男子,又善於阿諛奉承拍馬之道,且擅於俚語嬉戲,自然便得了言行輕佻的趙佶寵信。


  臣子邀買人心對於皇帝來說素來是大忌,徽宗趙佶麵色陰沉,示意道:“樂天,對此事你做何解釋?”


  “常言道,商人趨利!小民開辦票號,不以獲取私利為目的,所圖的就是為我大宋富強!”樂天拜過之後,馬上拋出一個大帽子給自己戴上,將自己立於道德的製高點上。


  話音一出,不少官員們開始暗暗冷笑,能將話說的這麽恬不知恥的,世上這類人還真是少見的很,這樂天可以算的上是一朵奇葩了。


  隨即樂天又說道:“陛下,恕小民狂悖,小民有一事想問通政官大人,參劾小民的奏本有多少,都是幾品官員發出的?”


  聽了樂天發問,徽宗趙佶將目光投向通政官,發出問訊的眼神,諭示道:“告與樂天知曉!”


  “這……臣未曾統計!”那通政官一時語塞,又在心中算計了一番,才又說道:“臣方才在心中算計了一番,這些奏本大部分都是七品以上官員發出的!”


  樂天露出一個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接話道:“七品以上之官,自是事過境遷,忘了為官俸祿之低,有忘本之嫌爾!”


  事實上,有資格上奏本的都在七品以上,滿殿品階最低的就是品階低下而又清貴的禦使,那些八,九品的官員哪來的資格上殿覲見、上疏。


  有人會說宋朝官員俸祿優厚,其實這是對宋代曆史知識的貧乏所致,宋朝官員俸祿優厚是指北宋高品大員與宋室南渡後的官員俸祿優厚,北宋開國之初還在北宋中後葉低品官員的俸祿是相當的微薄。


  樂天繼續說道:“小民曾在辟雍讀書,深知太學生雖有食有宿卻無俸無祿,多出身於貧寒人家,家中本就為衣食所憂,又身在異地生活上多有不便,為解人之急,這助學貸款當為資助士子專心學業以報國家,小民實無他想!”


  “甚善!”徽宗趙佶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道:“那你為在職官員辦理低息貸款,又是何意?”


  樂天回道:“小民去歲得陛下恩榮擢為進士,做過司理參軍,又外放過知縣,自然知道低品官員薪俸之低,生活之難!


  臣記得熙寧年間,本朝王介甫曾言‘方今製祿,大低皆薄。’王介甫更在給神宗陛下的奏疏中言稱‘以守選、待除、守闕通之,蓋六七年而後得三年之祿,計一月所得,乃實不能四五千,少者乃三四千而已。雖廝養之給,亦窘於此矣。而其養生、喪死、婚姻、葬送之事皆當出於此也’,想我朝八、九品官員一月俸祿如此之薄,何以養家?


  小民還記得,去歲朝廷打算恢複贓吏杖脊朝堂之令,有位喚做連南夫的八品官員上疏言:選人七階之俸,不越十千也。軍興,物價倍百。當先養其廉,稍增其俸,使足贍十口之家,然後複行贓吏舊製。”


  樂天的話,使百官回想起去歲的舊事,近年來國朝官員貪腐之風日盛,徽宗趙佶有打算恢複贓吏杖脊朝堂之令,那連南夫上疏叫苦薪俸太低,一時間趙佶猶豫未決,此事便擱置下來,沒想到今日被樂天提起,還將此事當做自己為官員發放低息貸款的借口。


  想到這裏,百官們心中不由的為樂天叫了聲高明,這樂天不愧是鄆王的重要黨羽之一,甚至說是第一謀士也不為過,為了替鄆王邀買士心與官心,將這樁舊事拿來當做借口,偏偏做的還是天衣無縫,無懈可擊。


  頓了頓,樂天繼續說道:“小民還想起範希文公,當初中舉赴任身所餘之錢不過數百文,尚不足以給迎接小吏的好處;後希文公從選人到京官時的境遇,當年希文公進士及第釋褐,做選人廣德司理參軍三年,任滿時,連回鄉的盤纏都沒有,‘貧隻一馬’,不得不將作為交通工具的馬賣掉,徒步回鄉。


  爾後希文公在汴都任大理寺丞時,想起舊事曾與人言:歲入之俸祿已經相當於二千畝土地之收入!”


  在場的百官,除了世襲蔭勳外,極大部分都是從低級的九品選人做起的,自然知曉其中辛酸,隻不過此時過境遷,當時的那些事早己拋諸腦後,當樂天提起舊事時,此刻也不免有些唏噓。


  當然時過境遷而權變,又加上各自的心思,心中雖有所感慨,為了各自不同的利益,這些人依舊還會固執己見的打擊樂天這個政敵。


  聞言,徽宗趙佶也是驚訝,自己尋常隻是處理政事,對於百官的待遇真還沒細心關心過,沒想到之間竟然有這般大的差別。


  立於丹墀之下的樂天依舊口中碎碎念道:“臣近日無事曾讀沈存中之《夢溪筆談》,其中曾記信州杉溪驛舍中牆壁上,有一篇數百字的‘自述’,那自述者是位小婦人,自言是一個州縣下僚的兒媳婦,公公鹿某為了早拿一月的月俸,竟不顧媳婦分娩才三天,催著全家跟他趕路上任,現在自己病倒在杉溪驛內,眼看快要死了,特留下遺書在壁上,要讓過往留宿的人都知道真相。”


  這時,李綱出班奏道:“啟稟陛下,臣也曾聞聽過此事,據聽說那個州縣小官姓鹿,在那彬州杉溪驛舍現下還留著那小婦人的詩詞,在其詩詞之下更有不少我朝官員士子題詩痛罵鹿某,但凡讀過這篇控訴之人,都特地去驛後憑吊那位小婦人的墳墓,更有好事者將此整編纂成書,題為《鹿奴詩》在市井坊間流傳。”


  說到這裏,李綱長歎一聲道:“想我朝低級官員何其清苦!”


  一個與樂天交好的禦使在旁說道:“李大人輕歎又有何用,倒不如讓樂……大人將這鹿奴詩排成曲目,演與市井間!”


  聞言,徽宗趙佶也是感歎:“朕今日才始聞,原來我朝那些八、九品的官員俸祿如此之低!”


  這時樂天又進言道:“陛下,未必是八、九品,便是七品禦使亦是生活困苦呐!”


  聽聞樂天之言,徽宗趙佶將目光投向殿中百多個禦使,眼神中盡是問詢之色。


  百多個禦使尋常倒也敢言,但今日有幾個不知道,陛下禦案前那彈劾樂天有二尺多高的奏疏裏,涉及勢力如何複雜,被徽宗皇帝的目光看的立時不自在起來,將頭垂了下去。


  樂天這樣說自然有著自己的目的,一來打打那些上書彈劾自己禦使的臉,二來也是有堵這些禦使嘴的意思,將目光投向一個曾彈劾過自己的禦使身上,道:“蔣禦使,說說你每月領取多少薪俸,又有多少花銷!”


  陽謀!


  邀買士心!邀買官吏之心!

  樂天這個陽謀可謂是高明到了極點。所有人都知道樂天舉動的目的,偏偏又沒有人此刻敢說半個不字,誰敢說誰就是天下官員的公敵,會成為眾矢之的,日後若是落了個小把柄,難免不會被那些記恨於心的官員參劾,怕是那奏疏用漫天飛雪來形容也不為過。


  徽宗趙佶又哪裏認的清百多號禦使中的一個,隻是示意道:“但講無妨!”


  那禦使抖了抖膽,回道:“啟稟臣官居從七品,每月薪俸二十七緡,租房用去五緡,寄回原藉供養父母長輩親侄七緡,為官不能失了朝廷體麵威儀,雇傭轎夫用錢三緡,家中一婢一仆去三緡,餘下自用剛好解決溫飽,幸官家每年另賜有棉帛、酒茶,才稍做寬裕!”


  “蔣禦使怕是未曾暢言罷!”樂天一笑,又說道:“尋常官員之間的禮尚往來又豈不計於其中?蔣大人每月本就所餘無幾,再加上這些花銷,怕是隻能喝這冬日刮來的免費西北風嘍!”


  被樂天諷刺的訥訥不能言語,蔣禦使麵色通紅的回到班中。


  很多官員隻是望著樂天,心中歎道有幾人能像你樂大人這般,納個家中那般富裕的小妾,日子過的可多這些官員舒服的多了。


  “是朕不體恤百官爾!”徽宗趙佶歎道。


  侍立於丹墀一旁的李邦彥,此刻麵色非常的難看,沒想到樂天竟然這般難纏,自己兩次計算於他,都被他施以巧術撥開,越發的感到頭痛起來,更覺此人不可小覷。


  唐恪與李邦彥己成朋黨,自然也可以算做太|子|黨羽,顯然不能讓鄆王借票號之利來邀買官心,又進言道:“陛下,臣認為樂天所辦的中華票號可以為太學生發放免貫助學貸款,但這官員低息貸款,是萬萬辦不得的,若如此本朝官員受樂天之惠,將徒增商賈之位,於朝廷於我朝官員顏麵何在?況且這樂天還有邀買官心之嫌,實不可行!”


  聽到唐恪對自己的評論,樂天目光中露出一抹清凜:“唐侍郎說樂某邀買官心?”


  見樂天對自己無禮,但在君前唐恪不好發做,隻是將頭偏到一旁,姿態顯的極為高傲。


  “樂某一心為國,卻遭如此無端指謫,實是有些心痛!”樂天現出一臉悲憤之色,霎那間影帝附體,隨即目光中顯露出幾分犀利,更有幾分挑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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