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如果敖承太過冷血,他就會像之前的黑衣人一般直接出手。
那樣時節就不會有回旋的餘地。
幸好敖承還年輕,他的歲數和敖克相仿。這樣的年輕人,往往都不會心狠手辣。
所以時節還可以想法完成他的計劃。
敖承看著手中藥草,詫異道:“少主將這個交給您後,就獨自一人離開了?”
時節回道:“是啊,他走的很急,似乎對方是個很棘手的貨色。”
敖承不解道:“可這次的任務,並沒有安排少主過來啊。”
沒有安排,就代表著敖克根本不知道有這檔子事,他既然不知道,又怎會來?
敖承很困惑,時節卻很緊張。
但敖承既然問了,時節就要回答,他不僅要回答,還有回答的夠快。因為他若是回答的太慢,就難免看起來像是在編造故事。
時節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這麽重要的事,大概是有多手準備吧。”
不是妖師家的人,就不知道妖師家計劃,這種事再正常不過。
時節這樣說,敖承也挑不出毛病。
敖承身上並沒有妖師家的那種傲氣,他聽了時節的回答隻是麵露詫異之色,“可即便如此,少主也不應留你一人在這裏,眼下這邊很危險。”
“雖然危險。但總好過追人時帶上我。”時節笑道:“而且現在你來了,我總算是安全了。”
敖承臉上的懷疑神情漸漸散去,他似乎是已經信了時節的話。
畢竟衍生堂少主的身份還是可以唬一唬資曆尚淺的小輩,敖承拿了一張令符出來,直接燃著了。
這是張黑色的令符,時節之前從未見過這種令符。
敖承看出了時節的疑惑,笑道:“我給家主報個信兒,讓他派些增援來取走藥草。”
時節大感緊張,“為什麽派人來?我們直接回去不好嗎?”
敖承笑道:“這次任務我們配備了新令符,少主應該用的和我不是一套,所以我們還是在這裏等待少主回來比較好。”
“等敖克……”
時節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那你都和敖伯父說什麽了?”
“藥草已得,等待少主,速派援手。”
敖承笑得很開心,找到藥草可是頭功一件。
“時節少爺我們進屋去等?”
“進屋?”
時節連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我在屋裏待了太久,想出來走走。”
敖承點點頭,他的心情已經好到了極點。
人在開心的時候總是很願意去滿足別人的請求,所以敖承就陪著時節在林子裏溜達。
時節一直在計算著藥力起效的時間,現在他開始擔心起來。
他擔心的不是紀庚辰會叫出聲。
他擔心的是紀庚辰為什麽還沒有叫出聲。
眼下早已過了藥力發揮效用的時間,木屋內卻還未發出聲響。
時節懷疑自己配錯了藥。
這是件概率極低的事,衍生堂直係子嗣從三歲起就開始練習配秘藥,從三歲一直到老,他們都要每天練習配這種藥。
時節雖然年輕,但他也已經練習了十七年。
十七年,就算是凡間的劍客,練上這麽久也應當有一番成績了。
但最近發生的事確實多,時節已有一陣子沒有摸過這些藥瓶。
這會不會使他的手變得不穩?
時節自嘲地笑了起來,無論他是否配對了藥,他與紀庚辰都已必死無疑。
“時節少爺,你要是走累了就騎會兒隗連。”
敖承說著,拍了拍他的狼妖。
時節詫異道:“隗連?是隗泗的兄弟嗎?”
敖承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的,隻是我很欽佩敖克大哥,所以我就給我的狼妖也取了個類似的名字。”
他竟然臉紅起來,“敖克大哥很厲害,我,我這輩子隻是怕追不上的。”
身旁的狼妖嗚咽了一聲,敖承忙道:“不,是我太弱了,你很好,很好。”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敖承,時節很可能會聽敖承聊聊心事,但他現在沒心情,也沒精力去聽別人的事。
他一門心思都在想後路。
時節在想接下來怎麽辦。
敖承在和他的狼惺惺相惜。
沒有人看到木屋的窗子裏翻出來了一個人。
這人的手腳很輕,落在地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繞到木屋後麵,抓了一把雜草,將雜草捆為野狗形狀後他又拿出了一張符紙貼在上麵。
草做的野狗忽地動了起來,那人指著敖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野狗看著敖承,躡手躡腳地爬了過去。
這四下是密林,地上都是野草,這麽小的狗兒藏在裏麵剛剛好。
更何況它又是草做的,混在草中當然很難被看出。
它輕輕地走到敖承身後,接近目標使它興奮地呲起了牙齒。
它已經準備好攻擊。
屋後的人,點點頭。
野狗就猛地跳起——
“嗷!”
隗連叫出了聲。
它不僅叫了起來,還一口咬住了雜草作的小野狗。
屋後的人走了出來,他一拍手,野狗就變大了一分。
連拍三下,那小野狗已變成了隗連大小。
“道士!”敖承大喊一聲,將時節護在身後,“時節少爺小心!”
時節看到紀庚辰的時候差點喊出聲來。
這道士簡直是鐵打的!
就是那渾身筋骨盡斷都沒皺一下眉毛的漢子,吃了這靈藥也要疼得嚎叫打滾,這紀庚辰竟然在屋裏沒發出半點聲音!
時節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覺得這個人著實有些可怕。
敖承見時節神色慌亂,他隻以為時節是被道士嚇破了膽。
“時節少爺莫慌,我去捉住那個道士。”
敖承飛身上前,他取下了腰間木牌,他用力一握,木牌便忽地化作了一把利劍。
“納命來!”
敖承吼叫著衝上前去。
道士見狀用右腳在地上畫了個圈,然後跳到了一旁。
敖承眼看著要刺到道士,卻沒想到自己撲了個空。
“在這兒歇著吧。”
紀庚辰笑了起來。
敖承提劍要追,可他卻發現自己的右腳似乎被什麽東西拽住了。
他低頭瞧去,見道士方才畫圈的地方長出了幾條藤蔓,那藤蔓正緊纏著他的腿不放。
紀庚辰控製住敖承後,便去尋隗連的麻煩。
隗泗是個有上古血脈的狼妖,可隗連卻不是。
隗連隻是頭極為普通的狼妖。
敖克是妖師家的少主,所以他的妖怪一定強悍無比。
但敖承隻是敖姓子嗣中最旁支的那一個,他隻能找一頭還算有用的狼妖。
妖師家凡事都要論血統,旁支的子嗣怎麽能有媲美嫡子的妖怪?
紀庚辰對這事十分了解。
過於旁支的敖姓子嗣,甚至都不如外姓人家的妖怪有用。
畢竟敖姓的人才有當家主的機會,外姓對本家沒有威脅。
眼前的這頭狼妖,甚至還未到百年。
所以它連一個道士的傀儡小狗都打不過,它甚至被傀儡小狗牽製住動彈不得。
紀庚辰走過去,隻一掌,就將隗連的脊背拍斷。
“隗連!”
敖承大喊出聲。
這是時節所聽過的最痛苦的呼喊聲。
時節已不忍去看他。
敖承持劍亂舞,他想砍斷藤蔓去看看他的狼妖。
他已近乎瘋狂,他不停地揮砍,不停地揮砍,卻隻能被不斷長出的藤蔓困在原地。
“放開我!”
他在嘶吼。
紀庚辰撤去了法術。
敖姓旁支的子嗣多半會是這樣的下場,隻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夠在將來成為輔佐敖克的主力。
而敖承,隻不過是過早的結束了他這一生。
如果敖承選擇了抱著狼妖痛哭,那他起碼還能在隗連最後的時刻陪陪它。
可他已被怒火吞沒。
他想要報仇!
敖承舉起劍就像紀庚辰刺去!
紀庚辰反手切在了他的手腕上,長劍脫手,紀庚辰伸手接住了劍。
會用劍的人,往往更能看出他人劍法的破綻。
紀庚辰拿著劍,插向了敖承的胸口。
但他這一劍也沒有刺下去。
他的手被狼妖死死咬住了。
剛才還躺在地上的狼妖,居然拚盡全力跳了起來。
敖承趁機掏出袖中的匕首,向紀庚辰刺去!
“敖承不要!”
時節衝上前去抓住了敖承的手。
紀庚辰此時已經甩脫了狼妖,劍光一閃,敖承被捅穿了胸口。
“為什麽?”
敖承看著時節,跪倒在地。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時節,臉上的憤怒已化為不甘與困惑。
時節的手在顫抖,他想躲起來,躲開敖承責問的目光。
可敖承那詢問的目光卻緊隨著他,時節被巨大的愧疚感定在原地,他隻有低下頭不去看敖承。
敖承選擇了信任他,遇到危險立即就擋在了他的身前。
可他卻做了什麽?
時節曾希望敖承不要太冷血。
敖承並不冷血。
可冷血的又是誰呢?
紀庚辰拍了拍時節的肩膀,安慰道:“這種事你本就沒得選,不必自責。”
敖承看著時節,又看了眼紀庚辰。
他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原來是這樣……是我錯了……”
他咳著血,爬到了狼妖身邊。
敖承抓著隗連的爪子,輕聲道:“你很好,很好。”
這一人一妖,就在對望中,斷了氣。
紀庚辰將野草小狗的符紙撕下揣好,道:“不要再看了,此地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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