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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夜裏,房間很安靜。


  眼下,這屋裏唯一在動的東西,就是時節因呼吸而不斷起伏的胸膛。


  但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還有一件事物在動。


  這東西猛然彈起,而後便衝著時節低聲叫嚷。


  “時節,時節,快起來!”


  它不僅在叫,而且叫得很急,似乎是有什麽急事。


  可時節實在睡得太香,無論它怎麽叫,時節都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無奈之下,它隻好使出了非常手段。


  它化成了一條巨蛇,用尾巴使勁抽打時節的臉。


  時節吃痛驚醒,他一睜開眼就看到自己身上有一條蛇。


  一條比他還大的蛇。


  “妖……”


  時節剛要喊,就被這蛇用尾巴捂住了嘴。


  “噓,看清楚,是我。”


  巨蛇歪著頭,盯著時節。


  看了半晌,蛇妖道:“認出我了你就點點頭。”


  時節急忙如搗蒜般點頭。


  巨蛇見狀才放下尾巴,變回了一條小蛇。


  “無支祁?”


  時節驚奇道:“你怎麽又活了?”


  無支祁聞言,沒好氣地道:“什麽叫又活了?我也沒死。”


  時節抓起變小後的無支祁,道:“之前我被人抓起來的時候你為什麽裝死?”


  “你去的那個地方太過古怪。”


  無支祁扭了扭身子,繼續道:“我一到那裏就不知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修為,所以我不得不將身體化為普通玉石並鎖住心神。”


  時節知道無支祁元氣大傷故而十分愛惜自己身上僅剩的修為,但他一想起自己深入險境這無支祁就臨陣脫逃就覺著生氣。


  他搖晃著無支祁,氣道:“就你這個樣子,居然還敢誇口說能保護我。”


  無支祁對此反而滿不在乎,“你若是真有生命危險,我就會就會醒來的。”


  無支祁沒有說謊,他給時節下了妖怪的印咒,如果時節真的遇到生命危險,它將會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可這件事,時節卻不知道。


  “你怎麽會知道我有沒有生命危險?”


  “我說知道就是知道。”


  時節問了一句,無支祁卻懶得答。


  時節討了沒趣,也不想再說話。


  一人一妖就這麽在夜裏,大眼瞪小眼地看著對方。


  半晌,時節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大半夜叫我起床,就為了讓我看看你?”


  “我才沒那麽無聊,是你剛剛發熱,把我從封閉狀態中驚醒了。”


  “發熱?”


  時節覺得自己不熱,反而還有點發冷,他低頭一看,發現衣服和床鋪竟然已經濕透。


  無支祁看著他,問道:“你剛才做什麽了?”


  時節搖頭道:“我什麽都沒做,隻是在睡覺。”


  無支祁覺得這事來得蹊蹺,可眼下又沒什麽頭緒,無奈之下,他隻好叫時節先睡,它在旁邊守著看看到底是怎麽會事。


  時節蠻聽話,躺下不久就睡著了。


  起初他睡著時並沒有怎麽樣,可待他徹底睡熟後,無支祁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熱量。


  這股熱量的來源,正是時節。


  時節還在沉睡,可他的身體卻不知為何突然發起燒來。


  在這種高燒下,他居然還睡得著。


  無支祁不禁覺得好奇,他又盯著時節看了一陣,才忍不住道:“小子,快醒醒。”


  既然他瞧不出端倪,就隻好將時節喚醒。


  時節醒來時就覺得自己渴,特別的渴。


  他連滾帶爬的下了床,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跑去喝水。


  無支祁一直都在看著他,可它卻搞不清時節發燒的原因。時節發燒時也身上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氣味,這就說明了他發燒的緣由不會和妖怪有關。


  “你最近見過什麽人?”


  時節聽到無支祁的話,仔細想了想,回道:“一個道士,兩個妖怪。”


  時節隻知道鳥妖和年輕妖怪,因為他後來昏倒了。


  “道士?”


  無支祁問道,“那個道士長什麽樣子?”


  時節回想了一下,道:“高高瘦瘦的,蠻年輕,挺愛笑,還愛偷錢。”


  “愛偷錢?”


  無支祁從沒聽說過道士會偷錢。


  “那個偷錢的道士有沒有對你施什麽法術?”


  “他打暈我算不算?”


  聽時節這樣說,無支祁更覺得困惑了。


  他看著時節,問道:“他為什麽打暈你?”


  時節將他從慎伢那裏出來後遇到的事和無支祁說了一遍,無支祁想了想妖師家對時節的態度後,多少明白了一些。


  他對時節道:“三祖山一定知道妖師家在盡力拉攏你,也一定知道你和敖克關係很好,所以他們就會覺得,你一旦當上家主,就會幫妖師家對付他們。”


  時節搖頭道:“應該不會,我和齊禮的關係也很好。”


  無支祁笑道:“齊禮與三祖山本就不對路,三祖山雖然有意讓你和齊禮來往,但他們也不完全相信齊禮,所以他們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你。”


  無支祁說的在理,因為那個書生模樣的妖怪也曾說過三祖山派人追殺時節。


  “隻不過一邊殺你,一邊救你這作法一點都不像三祖山的風格,而且那道士既然已被戳破了意圖,為什麽還要送你回來?”


  時節歎道:“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好像現在所有人都有了殺我的借口。”


  無支祁忽地問道:“離你的成人大典還有幾天?”


  時節掐算了一下日子,道:“還有五天,我父親叫我好好休養,我估計他可能是想等大典過後再徹查此事。”


  無支祁點了點頭,“時間這麽少,也隻能讓你休養好,先過了成人大典那關。”


  “不過……”無支祁繼續道:“三祖山既然已經認定了你會幫著妖師家,那他們也肯定準備好了在你家另立家主的人選,你覺得這個人可能是誰?”


  這是個事時節不是沒有想過,他也無數次地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他經過這無數次的思索,終於得出了一個讓他自己滿意的答案——


  “沒有人。”


  時節認真地對無支祁說出了這三個字。


  “沒有人?”


  無支祁真是覺得時節像個傻瓜,三祖山怎麽可能不另選支持者?

  “算了。”無支祁笑道:“以你的腦子,我就該知道你看不出來。”


  “愛信不信。”


  時節也不想和無支祁爭執,這條蛇妖怎麽會懂得這世間並不隻有爭權奪利呢?


  “除非我快要燒死,不然別再叫我起來了。”


  時節回到床上,繼續睡他的大覺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時節根本就沒個快到成人大典的樣子,他既不好好聽四伯講成人大典的各項事宜,也不好好出門迎接那些來自三祖山和妖師家的貴客。


  就連敖克找他出去逛逛,他也是能躲就躲,最後實在躲不過了,他就把敖克塞進了花落的小院裏。


  他知道花落喜歡聽降妖的故事,也知道敖克特別喜歡給花落講故事。


  敖克不喜歡婆婆媽媽地和人家講如何捉妖,但是他卻喜歡和花落講,不僅講,而且還非常有耐心,不管花落問了什麽稀奇古怪的問題,敖克總會想法子回答她。


  男人總會有改變自己脾性的時候。


  能改變男人的,也隻有他深愛的女人。


  時節把敖克和花落趕到了一起。


  那他自己在做什麽呢?


  時節在睡覺。


  自從那晚無支祁發現他高燒以後,時節每晚睡覺都會變得奇熱無比。


  而且他一天比一天熱,到後來他已經不用無支祁去叫,因為他已經可以把自己活活熱醒。


  晚上睡不好,他隻能白天自己想法子偷偷躲起來補覺。


  那股熱流也來得奇怪,它隻在晚上發作,時節白天裏無論怎麽睡,都不會有事。


  所以他就變得更喜歡在白天睡覺。


  時節就這樣度過了三天,還差兩天,就是他的成人大典。


  可他從未想過,這一晚會是如此的難熬。


  這一晚,他夢見了火。


  一股足以燃盡天地的火在他的身體中湧動起來,時節身處於這火海之中隻覺得自己也似是要被融化。


  在那片火光中奮力奔跑,想要逃離這火焰,可他很快就發現這火海似乎沒有盡頭。


  他抬眼望去,隻覺得在火焰之上好像有一事物,那是個如太陽般耀眼的東西,它高懸於空中,像是個活物。


  “來,不周,來找我……”


  那個活物也看到了時節,它正喃呢著像時節發出邀請。


  時節頂著烈焰向前,他想要看清火中到底有什麽在同他說話。


  可他一向前走,就踏空了。


  人在睡夢中踏空,多半就會醒來。


  時節醒來了,他的屋裏漆黑一片,隻有無支祁那雙泛著紅光的眼睛在盯著他。


  無支祁已在這裏守了很久,它一看到時節醒來就急忙道:“小子,你夢見什麽了?”


  時節道:“你知道我做夢?”


  無支祁道:“想不知道也難,你一直在床上掙紮,我怎麽都叫不醒你。”


  時節看看周圍,果然床鋪和被子已經被他蹬的一團糟。


  “我夢見了火,火中還有個聲音叫我去……”


  時節正說著忽地頓住了,他想了一陣才勉強記起了夢中那個聲音所說的地方。


  “它叫我去不周。”


  無支祁聞言,沉吟道:“不周?難道是不周山?”


  它已輪回重生幾百年了,對不周山那個地方,無支祁會感到一種本能的恐慌。


  它感覺自己既屬於那裏,又覺得那裏會排斥它。


  不周山相傳曾是神明們的住所,很多神仙都在那座山上居住,那時人們還無法看到那座山,也無法攀登那座山。


  後來這漫山的神仙不知去了何地,不周山周遭的仙法也失去了效力,這麽一座山就憑空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中,驚得凡人前去跪拜。


  可最終,沒了神仙的神山不周,還是變成一座人們眼中再普通不過的山。


  鳥獸橫行,人跡罕至,這就是如今的不周山。


  在無支祁的記憶中,不周山曾起過幾次火,那火幾乎將山上的一切燒盡,而且火中還帶有神威,很多好奇想去一探究竟的妖怪,最終都死在了山上。


  所以無支祁雖然對那個地方有種歸屬感,可身為妖類的它,卻未敢踏足那片土地。


  它現在很好奇時節和那座山有什麽聯係。


  “它除了說叫你去不周山還有沒有說其他的?”


  “沒有,它隻說了那麽一句話。”


  時節搖搖頭,他發覺自己的狀態很不妙。


  以往他一醒來,就不會再有發燒之感,可眼下他很清醒,身上卻還是灼熱難耐。


  無支祁也發現他今日有所不同,他瞧著時節,擔憂道:“你這找不到發熱的源頭,總這麽燒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我們去不周山看看?”


  時節也在考慮要不要去不周山看看,這種持續的發熱和夢中的大火不由得讓他想起了自己在慎伢藏庫中所經曆的事,他猜測自己最近的異常就和慎伢口中的“火種”有關。


  “再等等吧。”時節搖頭道:“不周山在妖師家的地界,離衍生堂實在太遠,我們趕過去少說也要個十幾天,隻有等成人大典結束後,才能過去一探究竟。”


  無支祁看著時節的狀態,頗為擔憂,它不清楚時節是否還能撐到大典結束。


  時節卻沒有心思想那麽多,他直接躺回床上,接著睡覺。


  他這幾日實在太過疲倦,與身上發熱相比,還是疲憊擊垮他來得更快些。


  無支祁瞧時節睡得如此之快,隻好化作一條巨蛇趴在時節身上,它的蛇身充滿寒氣,多少可以讓時節好受一些。


  很快,時節和無支祁就發現他們錯了。


  這次的發熱,真的和以往完全不同。


  時節身上越來越熱,他甚至驚醒了無支祁。


  無支祁甚至覺得自己被這股溫度給灼傷了,它盤起身子躲在了床邊一角。


  時節又開始做夢。


  夢中依舊是大火與那個看不清樣貌的東西,那個家夥在不停地召喚時節,時節越是不給它回應,它便燒得越凶,它似乎在控製著火,有似乎它就是火。


  時節在睡夢中不停掙紮,無支祁幾次想靠近他將他叫醒,可每次都被這灼燒感生生給逼了回去。


  修煉到它這種程度的妖怪,怎麽會怕火?


  但無支祁卻怕了起來,時節身上的氣息使它想起了不周山上的那片無名火。


  沒有妖怪知道它是如何燃起的,它們隻知道那大火一旦燃起就必定會吞噬那山上所有的生靈。


  所以無支祁害怕,如果時節到了不得不去那裏看一眼的地步,自己與時節會不會也被那烈火吞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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