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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那遁地的妖怪覺得道士很蠢,這種封住對方視線也封住了自己視線的招數,都很蠢。


  這陣風沙蠢,那個泥人蠢,道士更蠢!

  它笑道士竟然沒瞧出它的原形,如果道士瞧出了他的原形就一定會知道它最喜歡土,也最喜歡泥。


  它又遁入了地下。


  道士還站在原地沒動,它要衝過去製住他的泥人,再活活勒死他。


  當它從地下飛出時,道士還是沒動。


  泥人動了,所以它就衝向了泥人。


  它要讓道士臨死前看到他沒有勝算!

  它紮進了泥人的身體裏,奮力吸收著泥人的力量。


  它是一棵枯樹的根莖,樹雖死了,可它卻還活著。


  即便是在旱災中它也從土地中吸收到了那麽多的力量,可它沒有把這些能量給樹,它把這些養分統統據為己有,它越來越強,最後還反而去吸收樹的力量。


  樹死了,可它卻修成了妖。


  所以它當然喜愛泥土,泥土是它力量的源泉。


  這道士居然捏個泥人來攻擊它,真是可笑!


  的確有人笑了。


  是道士在笑。


  泥人的內部並不是泥,而是澤。


  那裏麵雖然有水,可卻也有毒氣、毒液。


  有些毒氣連植物也承受不住,更何況它是個連怪蟲毒霧都怕的植物。


  沼澤在不停地吞噬它,它掙紮著將自己瘋狂生長,它生長出自己的十倍、百倍,它將自己延伸到了泥人之外。


  可都是徒勞的,那有毒的液體已被它吸進了身體,它隻有被這毒素緩緩奪去生命。


  這道士早已看出了它的原形,也一過招就發現了它的弱點。


  可它卻自己撞進了陷阱裏。


  它覺得自己好蠢。


  真的好蠢。


  道士此刻動了。


  他走到泥人身邊,對妖怪小聲道:“我沒帶毒藥,這毒是剛剛蟲妖的毒霧所化,下輩子你要記得,別和自己的克星當朋友,不然你的敵人會覺得很方便。”


  那些根莖又伸展了一下,然後,就化為了一堆枯木。


  風沙頓停,眾人眼前一片清明。


  方才道士沒動,那書生模樣的妖怪也沒動。


  它不喜歡被風沙弄髒衣服。


  妖怪道:“早就聽聞你殺妖手段殘忍無比,今日一見,果真是叫人膽寒。”


  道士回道:“我有時喜歡看妖怪死在自己的能耐上,就像這根莖小妖,食土汲水本是它的長處,在這種地方動手腳,它很難防範。”


  書生模樣的妖怪點點頭,頗為受教,“我聽你們凡人有句名言,叫‘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看來就是眼下這般。”


  道士笑道:“多聽名言,總是不錯的。”


  書生模樣的妖怪在這裏和道士聊起了天。


  可那怪蟲哪裏去了?


  怪蟲早已遁入了地下。


  能遁地的妖怪有很多,蟲子自然也能。


  外麵風沙漫天蟲妖也有辦法視物,可當它有更方便的法子時,它就會選擇後者。


  蟲妖大多對血肉極其敏感,那道士背部有傷,正好流了不少的血。


  但它這回卻不是衝著道士去的。


  它還記得此行最重要的任務:殺掉被捉住的小妖和衍生堂少主時節。


  時節的位置並不難找,因為在這之前道士背著他跑了很遠,他的衣服上早已沾染上了血跡。


  而裝妖怪的袋子,就在時節身邊。


  無論是人還是妖,對於蟲妖來說都唾手可得!

  它破土而出!


  時節和袋子就在它的麵前。


  道士聽到身後的響動才反應過來,但他還沒來得及回頭。


  蟲妖速度之快,一對鐵顎直接夾向了時節。


  它已經接觸到了凡人柔軟的肉體。


  稚嫩、柔軟、不堪一擊。


  可它卻被一股金光籠罩住了。


  在這個凡人身上,有一個用血畫成的法陣。


  這個法陣射出一道金光,將蟲妖定在了原地。


  “道士打不過妖怪時,常常會以血祭劍,這東西明擺著是給道士強增功力的,你怎麽敢去吃呢。”


  道士搖著頭,從泥人身上折下一截枯枝,朝著怪蟲丟了過去。


  枯枝金光一閃,直沒入了蟲妖的身體裏。


  蟲妖被定住無法行動,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肉流盡,直至自己成了一具空殼。


  道士轉過身,笑道:“就剩咱倆了,你也該出手了吧。”


  書生模樣的妖怪亦是笑道:“不必了,你的厲害我已經領教到了。”


  妖怪說著又化作一團霧氣,消失不見。


  道士見它已走,便忽地跪倒在地。


  他在咳。


  不住地咳。


  他跪在地上咳得自己幾乎直不起腰來。


  四下寂靜無人,隻有道士的咳嗽聲回蕩在山中。


  半晌,道士站了起來。


  他看了一圈,發覺四周果然沒人,不禁怒道:“竟然真的走了,虧我在這兒裝了半天負傷,咳得道爺我肺子都要噴出來了。”


  他發著牢騷拿起袋子,又將時節背好。


  然後他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次日,時節一大早就醒來了。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家裏。


  他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床。


  時節坐了起來,他看到衣服上全是血,可除了脖子痛以外,身上其他地方都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這不是他的血。


  他記得昨天晚上自己被人打暈了,妖怪那時離他很遠,打暈他的人應該是道士。


  道士。


  他記起來了,三祖山派殺手和妖怪追殺他,然後又找了個道士保護他。


  他站起來,拿起自己的外套,他要出屋問問家裏人他是怎麽回來的。


  他覺得多半是道士趕跑了妖怪,把他送回來的。


  他拿起外套,就發覺事情可能沒這麽簡單。


  他的外套上有血,還有一個用血畫出的奇怪圖案。隻有道士才會隨手亂畫這些鬼畫符,這也就是說他身上的血是道士的。


  受傷的居然是道士,時節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該擔心。畢竟道士也是人,妖怪和人比,時節還是比較喜歡人的。


  但是這道士受了傷,又是誰把他送回來的?


  時節穿上外套走出了屋子。


  他一出去就被家裏的夥計瞧見了,夥計拚了命地呼喊,把他的父母都喊過來了。


  時節看見父親不禁膽怯起來,他不知道要如何向父親解釋這些事,畢竟他原本隻是去三祖山送趟藥,結果卻把自己弄失蹤了。


  雖然錯並不在他,可是他卻害怕父親會責罵他。


  時節甚至已經能想象得出父親會怎麽訓斥他,父親一定會說他連這麽點事都辦不好,一出去就會惹事。


  想到這裏他就不敢再抬頭去看父親的臉。


  “時節,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祖霍將手搭在兒子肩頭低聲詢問,他發現兒子一見到自己就會變得怯懦。這是他唯一的兒子,但卻怕他怕得要死。


  時節沒料到父親的第一句話會是關心他,他的心裏不禁泛起暖意。


  可他最後還是低著頭,小聲道:“我很好,沒有受傷。”


  祖霍聞言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的兒子果然很怕他,就連接受自己的關心,都要小心翼翼。


  時節偷偷抬起頭想看看父親的臉色,結果他一抬頭就發現了父親在皺眉。


  祖霍是個麵相威嚴的人,要管好這樣大的家族不是件容易事,他原本是個好脾氣的人,可自打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他就不得不變得嚴肅起來。


  衍生堂上上下下都對他的嚴肅感到畏懼,就連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所以時節一看到他父親皺眉,就開始心跳如鼓。


  他開始在心底不住地責怪自己,他後悔自己為什麽一時衝動接下了去三祖山打探消息的任務,如果他能等到成人大典結束,那敖克就不會把他帶去妖師家,這樣一來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祖霍看見兒子剛抬起頭又立馬低下的樣子,他就知道時節一定又在責怪他自己了。


  “沒受傷就好。”祖霍拍了拍時節的肩膀,“你先好好休息,這幾日的事等休養好了再談。”


  祖霍說著轉過身,對身旁的妻子道:“花娘,你在這兒陪陪時節,我……我還有事。”


  祖霍很想留下來陪著兒子,他知道時節這一趟出去已吃了不少苦,可越是他的兒子出了事,他就越不能在這裏過多停留,他要去查清到底是誰抓走了時節。


  “父親,昨日,昨日是誰送我回來的?”


  時節見父親要走,急忙出聲詢問。


  祖霍卻麵露難色,道:“昨夜有人敲響書房的門,待我開門去看時,隻有你一個人躺在門口。”


  時節疑惑道:“沒人瞧見來人是誰?”


  祖霍道:“沒人。”


  時節知道事情很嚴重。


  衍生堂並不是個無人把守的地方,這裏不僅有他們家的人,就連妖師家和三祖山也派了許多人來留守。


  家裏既有道士,又有妖師,怎麽會被人直接闖進了家主的書房。


  這人不僅闖了進來,還沒有被人發現。


  時節看著自己這一身血漬,他實在想象不出那個道士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好好休息吧。”


  祖霍留下一句話就走了,他不是個擅於表達的人,對於他來說這樣的話語就已能表示關心。


  “快去給少爺拿件換洗的衣服來。”


  花娘是個心細的母親,她知道時節既然從屋裏出來了就一定不會回去乖乖躺著,可他這一身衣服,實在不應當繼續穿著。


  “不用了娘,你們忙去吧,我自己來弄”


  時節忽然想起了什麽,笑道:“花落在房裏嗎?我給她帶了好東西。”


  “花落當然在房裏,這天兒還未轉暖,你去的時候小心些,別將寒氣帶進去。”


  花娘不舍地望著兒子,這幾日時節的失蹤叫她很是擔心,好不容易兒子回來,可他卻又不需要自己的陪伴。


  她的時節長大了,可為什麽男孩子的成長總伴隨著疏遠?

  他已不會再將心事說與自己聽,他已學會將所有的事埋在心底。


  花娘還是離開了,盡管她還很想待在兒子身邊。


  時節瞧著母親離開,總算是鬆了口氣。


  齊禮給他的防身事物決不能被家裏人看見,他必須偷偷將妖珠取出。


  取出妖珠,換好衣服,時節便神清氣爽地跑去找花落。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讓時節忘記所有的煩惱,那這人一定是花落。


  花落所住的地方不大,但是卻格外的幹淨整潔。


  這可能是因為她常年臥病在床,所以下人們打掃起來也格外的用心。


  時節一邁進門就看到了花落。


  花落正倚在床上看書。


  她幼年時就中了毒,病痛纏身使得她不能像普通人那樣長時間呆在外麵。


  所以她隻有看書解悶。


  一個人總是閉門看書,就難免會寂寞。尤其是最近時節不在,花落就更覺得日子難熬。


  她身邊的同齡人就隻有時節和幾個下人,下人們整日待在她身邊,也說不出什麽有趣的事來,所以她們經常聊著聊著就沒了話題。


  而時節不同,時節總是去外麵瘋跑,還認識道士和妖師,他總能給花落講各種新奇又有趣的故事。


  所以時節每次出去,花落就盼著他趕快回來。


  她盼著時節能裝滿一肚子好玩的故事回來。


  “花落。”時節看到花落,就興奮道:“你看我帶了什麽好東西給你。”


  時節獻寶似的掏出了一顆金晃晃的珠子。


  花落看著它,問道:“這是什麽寶珠?”


  時節笑道:“妖珠,季烏的妖珠。”


  花落聽時節說過有關妖珠的事,她知道這是妖類久經修煉後在體內凝結出的珠子。她也知道這東西對凡人而言沒什麽用處,就是道士和妖師也從不會取出此物。


  所以她不明白時節為什麽會突然拿出這個東西。


  花落疑惑道:“為什麽要給我一顆妖珠?”


  時節笑道:“齊道長說這個妖珠你帶在身上可以延緩妖毒發作。”


  時節說著那出了一個香囊似的小布袋,他將妖珠放進去,又把布袋係在了花落身上。


  “我聽說齊道長殺了一個五百年的妖怪,就是這個季烏嗎?”


  花落雖然一直躺在屋中,但對外麵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


  時節道:“對就是這個季烏。”


  花落聞言眼睛一亮,立馬抓著時節的手道:“哥,快些給我講講,齊道長是怎麽殺這隻妖怪的?”


  “好好好。”


  時節坐在花落床邊,給她講起了齊禮降妖的故事。


  這兄妹兩人就這麽一個講一個聽,一直說到了傍晚。


  時節這幾日遇事甚多,再加上舟車勞頓,吃了晚飯後就覺得渾身疲倦,他從花落那裏出來後就直奔房間悶頭大睡。


  這一晚,他入覺極快,又睡得香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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