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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龍骨不正在你眼前?”


  慎伢的心情似乎變得更好了,當下和時節說起了龍骨劍的來曆:“這把劍就是用這世間最後一條龍的龍骨製成。”


  “這樣說來,這把豈不成了世間第一的神劍。”


  這如果放在幾天前有人和時節說世上有龍,時節一定會覺得這人是個瘋子。可如今一副瘋癲模樣的慎伢說出這句話來,時節卻對此毫不懷疑。


  “比起第一還差點,先屠龍,才能得龍骨。”


  “你是說……”時節疑惑道:“還有能斬龍的劍?”


  “不錯,當年紀天衡屠龍的那把劍,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第一。”


  “那這世間第一的神劍如今在哪?”


  “傳聞紀天衡一劍刺穿了白龍的頭,但卻未將劍取出,後來那劍就隨著白龍一並埋入了黃土,再也沒在世間出現過。”


  慎伢瞧著手中的龍骨劍,笑道:“這就是紀天衡取了部分龍骨製成的劍,我原本以為齊禮會給他的徒弟,沒料到竟出現在了你手中。”


  慎伢本來在和時節說笑,但不知怎的忽然閃身到了時節身側,用衣袖遮住了時節的口鼻。


  時節吃驚之餘,就見周遭湧起了黑煙。


  這股煙氣並未持續太久,僅是一瞬間,就消散開來。


  黑煙消散,時節更加吃驚了。


  地上燭夜的屍體,已經變成了一隻巨大的鳥。


  這鳥周身火紅,毛色斑斕怪異,正是燭夜的原形。


  慎伢把劍遞給了時節,自己走上前去。


  他瞧了瞧燭夜的屍體,又撿起了地上季烏的妖珠,沉思了半晌。


  “怪不得它有如此血統。”


  慎伢將妖珠丟還給了時節,笑道:“我說了送你兩件賀禮,這第二件,既然你還未死,那我便送你一個承諾。”


  “承諾?”


  “對,自你得到火種之時起,三個月內,我不會抓你。”


  如果不是慎伢提起,時節差點忘了自己的小命還未真的保住。


  “三個月。”時節喃喃道,“這點時間夠我躲開你嗎?”


  “你可以試試。”


  三個月。時節費勁心力替慎伢殺了燭夜,可他換來的卻隻是三個月的自由。


  這自由短暫的近乎可笑。


  “其實燭夜根本不在意的,對吧。”


  時節忽然道:“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是否在騙他。”


  慎伢瞧著地上的屍體,道:“他的確不在意,所以他已經為自己的大意付出了代價。”


  時節歎了口氣,道:“那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


  “可以。”


  慎伢喚出黑霧,走了出去。


  時節看了看四周,隻覺得反胃,並無留戀,收好了妖珠和劍後,他也跟著走了出去。


  一腳踏出,新鮮的泥土味兒直衝鼻腔。


  時節像四周望去,周圍一片山林,眼生得很。


  “這是哪?”


  “這是我要來的地方。”


  慎伢雙手負在身後,正站在時節前麵。


  “你要來的地方?”


  “不然呢?把你送去妖師家?”


  時節瞪大了眼睛瞅著慎伢,整個人都呆住了。


  “向東麵走,有條官道,到了那找輛馬車不是難事。”


  慎伢並未理會時節,徑自向前走去。


  “走快些,這附近有很多水鬼。”


  聲音從遠處傳來,方才還在眼前慎伢,此刻已經不見蹤影。


  時節很想罵人。


  這裏荒山野嶺的,天也黑得很,他要怎麽躲避水鬼?


  他隻有跑。


  玩命地跑。


  這山頭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等他連滾帶爬的跑下山時,天色已經微亮。


  之前和一堆妖怪在一起時他都未跑過這麽快,時節癱坐在路邊大口喘著粗氣。


  好在慎伢說話還算有準,這邊果然有一條官道。


  路是好路,可哪裏有馬車?

  時節愣在原地,沒有人會這麽早就跑出來趕馬車的。


  世上的事往往很神奇,當你覺得一件事絕不會發生時,它就會像賭氣一樣的,偏偏要發生給你看。


  輕快的馬蹄聲由遠方傳來,這悅耳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馬車,一輛救命的馬車。


  時節趕忙呼喊起來。


  馬車聞聲停下。


  趕車的人其實有些害怕,因為他是生平頭一次這麽早出來。


  以往這個時間裏他都還在自己那熱乎乎的被窩裏,可誰知今早哪裏來的一個道士把他從床上踹醒,硬叫他把車套上往南邊走。


  看在有錢賺的份上,他倒也是爬起來了,畢竟他也算是個勤快的人。


  可他走了一段路就覺著哪裏不對,這車裏的人是任他怎麽搭話,都不肯回答。


  納悶的車夫撩開簾子回頭一瞧,車裏哪還有半個人影!

  大呼上當了的車夫已不能掉頭回去,他已走了太遠,隻有繼續向前找個客人,才能讓他好受些。


  他剛剛確實很想要個客人,可當客人真的來了,他卻又發起了愁。


  這人灰頭土臉的,衣服又髒又破,怎麽看都不像個能付得起車費的主兒。


  而且,這家夥看起來簡直像個鬼一樣。


  可他已經停下來,總不好直接打馬就走。


  “您這是……”


  時節察覺到了車夫眼中的難色,他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狽。


  這下山的後半段路,他差不多是滾完的。


  所以他先拿出了錢。


  “我在山上迷了路,轉悠了一宿才跑下來。可這山下卻眼生得很,這條路是去往哪裏的?”


  有錢當然好辦事。


  車夫見他有錢,便立馬笑了起來,“前麵是沾州城,您是要去哪?”


  “沾州城。”


  時節不由得心頭一喜,這慎伢放走他的地方竟離他家不是很遠。


  “就去沾州城。”


  時節原以為坐上馬車之後他的心情會好上不少。


  可他很快就發覺自己想錯了,自打上了這馬車後,他就開始不住地顫抖。


  慎伢藏庫所帶給他的影響,實在太大。


  他甚至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能聞得到那股摻雜著血腥的焦味兒,他的身體正本能的戰栗。


  時節閉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他閉眼後卻看到了燭夜的屍體。


  那色彩斑斕的羽毛,似乎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心裏。


  時節想吼叫,卻又叫不出來。


  那些美麗的羽毛就隨著他視線不住飄落,他隻有睜開眼,才能擺脫它們。


  可他睜開眼又能看到什麽呢?


  他看到不住搖晃的馬車,還有不住顫抖的自己。


  時節將自己縮成了一團,他不僅害怕殺人,也害怕妖怪。


  在藏庫時他還有一些自信,因為他已被逼上了絕路,他不得不鼓起勇氣。


  可他回頭再想那些事,就開始覺得無助。


  他都做了些什麽呢?


  他隻不過是像個跳梁小醜一般,在燭夜麵前賣力地表演。


  時節清楚自己並沒有騙過任何人,燭夜隻是懶得理會他,因為燭夜想得到的是妖珠。


  時節自以為攪渾了水,可最大的贏家卻是燭夜。


  如果沒有齊禮的那把劍。


  如果沒有那把劍,那橫屍在地的就會是他時節!


  他真正認識到了妖怪的可怕。


  他也真正認識到了殺人的可怕。


  其實在山上奔跑了半宿他已筋疲力盡,眼下原本是他小憩一番的好機會。


  可他一閉眼就會看到那些羽毛,就會想起那鮮血淋漓的鳥屍。


  所以他也隻好蜷縮在車廂的角落裏,任由自己渾身不住抖動,疲憊萬分。


  他原以為自己去沾州城的路上,就會是這般度過的。


  可馬車卻忽然停住。


  這馬車停的如此之猛,險些沒把時節直接摔出去。


  “停下!”


  外麵似是有人在喊話。


  時節悄悄撩開簾子一角,向外望去。


  車旁被些大漢圍住,看起來像是山匪。


  “下來!”


  為首的山匪大吼一聲,就將那可憐的車夫從馬車上給拽了下去、


  他拽下車夫後,自然就要去抓馬車裏的人。


  車裏隻有時節。


  大漢將他抓出去後瞧了瞧,又對身邊的人點點頭。


  “殺!”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也太過迅猛。


  時節根本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麽。


  這劫路的山匪怎麽也開始殺人滅口了?


  “等一下!”


  時節大喊。


  刀懸在他的頭頂沒有落下,時節跪在地上嚇出了一身冷汗。


  “幹什麽?”


  大漢一臉不滿。


  “你為什麽殺我?”


  時節驚呼出聲,他想不通怎麽會有山匪要殺自己。


  這一路上要殺他的人雖多,可殺他的人再多也輪不到這些山匪頭上。


  “沒他娘的說你。”


  大漢上來就給了時節一腳,時節一下子被他踹翻在地。


  “說你呢!老子是你老大,還是他是你老大?”


  大漢又是一腳飛起,剛剛那拿刀的山匪也被踹倒在地。


  “當然大哥是。”


  山匪小弟被這一腳踹懵了。


  “那他讓你停你就停?”


  大漢又上去補了一腳,指著他的另一個小弟道:“你來,砍了他倆。”


  這得了令的山匪忽地就揚眉吐氣起來,這是老大親口下的命令!是他大好的機會!隻要他把握住了這次機會,他在這山匪中的地位就會像那開了花的芝麻那樣騰騰騰地往上竄!


  他一定要把握好這次機會!


  他的手更穩,眼更明,心更狠!

  他要這一刀下去就是個身首異處,這樣老大就會看到他的快刀,他也就能憑著這口快刀揚名立萬!


  “當啷——”


  他的刀掉在了地上,他的夢也隨之被摔碎。


  “是誰!”


  大漢還是在喊,可他已沒了底氣。


  因為打落那柄鐵刀的,是截樹枝。


  “咻!”


  又一截樹枝從對麵的林子裏飛來,這一次,它鑽進了大漢的肩頭。


  大漢幹這一行已經很多年了,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尤其是這種隨便就能給人肩頭開個洞的人,更不能惹。


  “走,快走。”


  他捂住流血不止的傷口,踢打著自己這些驚呆了的手下,他現在隻盼著能趕緊離開這裏。


  “誰允許你走了?”


  對麵的林子裏躍出了一個人影。


  時節望過去定睛一看,是個道士。


  一個年輕,嘴邊掛著笑容的道士。


  “道長……”


  大漢剛一開口,就結結實實吃了一腳。


  “什麽道長,叫道爺。”


  “是是是,道爺,道爺。”


  大漢趕緊爬起來,在這道士身邊跪好。


  時節瞧著他忍不住要笑出聲來,誰能想到這方才抓他的山匪眼下居然和他整整齊齊地跪在了一起?

  “跪什麽跪,你這麽一把歲數跪我,成心折我的壽?”


  這道士上去就又是一腳。


  大漢的臉色難看極了,他並沒有多老,相反他個三十七八正當壯年的漢子,這道士明顯是在找茬難為他。


  “你這劫路的山匪怎麽跑到這兒拿刀殺起人來了?”


  道士說話間瞟了眼時節和車夫,道:“這麽兩個人也值得你掃蕩一回?”


  “這日子難熬,蒼蠅再小也是肉啊。”


  大漢在一旁賠著笑臉。


  “說的在理。”


  道士伸手拍了拍大漢的肩頭,笑道:“道爺我最近手頭也有點緊,不如你接著砍他倆,事後把這車分給我。”


  大漢鬆了口氣。


  這道士原來是想黑吃黑。


  不過那破馬車他倒也不稀罕,這道士愛要任他拿走便是。


  “好好好,車子送給道爺。”


  大漢一邊說著一邊抄起方才落在地上的那把刀,刀一入手他便舉刀就砍!


  “等等!”


  時節又忍不住喊出了聲。


  刀又停住。


  “幹什麽?”


  道士在一旁皺起眉頭。


  “你們為什麽殺我!”


  “沒他娘的說你。”


  道士飛起一腳將大漢踢了出去。


  “這,這是……”


  大漢被踢的有點懵,他搞不清這好端端的道士為什麽突然踢他。


  “說你呢!”


  道士指著大漢,怒道:“老子是你老大,還是他是你老大?”


  “當然是道爺您。”


  大漢剛想跪下,又忽地想起這道士不讓跪,他尷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


  “那他讓你停你就停?”


  “噗——”


  時節忍不住笑出了聲。


  道士本來還板著臉,結果看著大漢局促的模樣也哈哈大笑起來。


  一眾山匪似乎也想到了什麽,也跟著他倆笑了起來。


  大漢愣在了原地。


  他實在想不出這有什麽好笑的。


  可他身邊的這些小弟卻笑得已經合不攏嘴,他一個個地看過去,忽然看到了剛剛被自己踢飛了的小弟。


  他明白過來了。


  這個道士竟在學他!

  大漢一下子漲紅了臉。


  “下一句應該是什麽來著。”


  道士做出副思索的模樣,“嗨,對了。”


  他撿起大漢掉在地上的刀,順手將它遞給了時節。


  “你來!砍了他!”


  這下子時節笑不出了。


  在場所有的人都笑不出了。


  隻有這個道士還在笑吟吟地看著時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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