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走,帶我回住處吧。”
時節站起身抖落了身上的塵土,敖克見他收拾完了,便帶他往回走。山洞狹長陰暗,走了許久才見到光亮。兩人迎光而出,卻見陰樂山正在洞外等候。
“少主,時節少爺。”
陰樂山扯著沙啞的嗓子恭敬一拜,也沒說什麽,就候在那似乎是等著和二人一同走。
“陰先生有事?”
敖克斜眼瞅著他,臉上滿是不耐煩。
“家主吩咐我過來照顧時節少爺。”
“不必了,這幾日我照看他,丟不了。”
敖克揮揮手,又道:“你去忙吧,一會我去和我爹說。”
“是。”
陰樂山倒也沒多說,就直接退下了。
時節見狀不解,問道:“這派陰樂山來看著我,怎麽這麽好打發?”
敖克笑道:“陰樂山本來就不負責這些事,眼下人手不夠強派他來,他本就不樂意,自然好打發。”
“哦?那陰先生平時是做何事的?”
“灤坊城的事你可知道?”
“蛇妖鬧事?還是道士遇襲?”
“當然是道士遇襲了,那件事就是陰樂山他們三人做的。”
“三個人就傷了那麽多道士!”
“這還要算上陰樂山沒出手呢,陰樂山他們三人是直屬孫家的,孫家主要就是負責圍剿一些道士的。”
“你們都有專門圍剿道士的旁支,還不算和三祖山有正麵衝突?”
“不算。”敖克搖搖頭,“三祖山一般隻會加強防備,極少先惹事端。就算是我們先動的手,他們也隻是跳腳罵人,幾乎不會想法還擊。他們從不主動和我們打,怎麽能算有正麵衝突。”
“可能是你家太強了,他們也打不過。”
“是咯,我也覺得是這樣,所以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平了道士的山頭,這樣才有意思。”
“人家打不過還不行。”
“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他們道士天天自詡正統,這副嘴臉著實討厭,就該狠收拾他們一頓。”
時節輕笑一聲,敖克說的倒是事實,三祖山的道士的確眼界高,經常說妖師是邪門歪道,可能就是像齊禮所說的那樣,觀念不合吧。
不過妖師與道士的事時節懶得仔細去想,他更關心陰樂山,出城之時無支祁說陰樂山在他身上放了些孢子,也不知這孢子眼下還在不在自己身上。而且陰樂山還動手搶奪過無支祁,這事無支祁可一點也沒提起過。
“小子小心!”
時節正走著,無支祁的聲音兀地響起,緊接著他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一邊。
“叮——”
有鐵器跌落在地上,正打在時節方才站過的位置。
“時節!沒事吧!”
敖克扶起時節,怒喝一聲:“來人!”
周邊巡的侍衛聞聲趕來,聚攏在敖克麵前。
“給我封鎖住各個出口,一個人都不許放出去!”
“是!”侍衛們齊聲應和。
敖克看著時節的手,說道:“你的指環上,剛才似乎有妖氣。”
時節驚魂未定,被敖克如此一問更是心中翻騰,恐怕無支祁被他發現。
“這戒指……”
敖克托起時節的手看了半晌,又對指環施了些法術,搖搖頭道:“妖氣又沒了,你這指環哪裏來的?”
無支祁見狀,急忙對時節說:“小子,按我說的來。”
“這是齊禮送我的指環,說是封印了法術,必要時可以保命。”
無支祁說一句,時節就跟著學一句。
“那你之前為何不說,我還以為你買了個妖怪帶在手上。”
“道士送的東西,怎麽好和你們妖師講,你再給我一掌拍碎了怎麽辦。”
“齊禮又不是一般的道士,他送的東西你要擔心我會不會搶。”
敖克說著走了過去,方才時節所站之處空無一物。
“明明看見了有一漆黑鐵器落地的……”
敖克大感納悶,這剛剛還在眼前的東西怎麽忽然就沒了。
時節聞言也走了過去,端詳半晌,奇道:“難不成是我們看錯了?”
“不可能。”
正說著,淩空又是“叮”的一聲,又是一黑峻峻的事物跌落在地。這次敖克可是眼疾手快,直接將那東西拾了起來。
“這是什麽?”
敖克手中的與其說是一件事物,倒不如說是一團煙霧,這黑色濃霧團在他手上不一會就散了。
“這東西怎麽能發出金屬聲。”
“叮、叮、叮。”
又是三聲,敖克腳下瞬間又多了三團霧狀事物。
“你在這別動,我追去看看!”
時節聞言剛要說別走,可以一眨眼的功夫敖克就沒了影子。
“這人真是沒腦子,怎麽說也要帶上我一起走啊。”
時節獨自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裏,天色漸暗,四周也慢慢變得涼了起來,他抱著雙臂在院中踱步,即便是如此走動身子也絲毫沒變得暖起來。
“這麽冷,再不回屋非把我凍死不可。”
初春時入夜漸涼也是常事,時節之前未料到這一出來竟會常住,所以也沒多添衣服,眼下挨了凍自然不肯多呆,拔足便往客房的方向走。
走了半晌,卻未見熟悉的小屋,時節有些慌,畢竟他的記性一直不錯,這麽一會兒不可能忘記了路,如果問題不出在自己身上,那事情就嚴重起來了。
時節又繞了幾圈,總覺得這些院子哪裏不對,而且巡視的守衛也沒見一個,他停下腳步小聲道:“無支祁?”
之前還與他說過話的無支祁此刻卻沒了聲響,時節一時間變得進退兩難。亂走可能會離原本的位置越來越遠,不走又不知道有沒有什麽東西在暗中觀察他,如此境況下時節是冷汗直冒,亂了心神。
“既然害怕,就別走啦。”
耳邊響起了女人的聲音,時節想回頭去看時,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動彈不得,隻能看見一隻慘白的右手捂住了自己嘴巴,身後的女人左手輕輕一提,就從身後將時節整個人攔腰抱起,時節的麵前忽然張開了一團黑霧,女人帶著他向濃霧中衝了進去。
“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女人的笑聲十分陰森,她鬆開了右手,繼而又像發現了什麽一般將手放在時節的胸口上。
“把你的心髒給我吧,隻要你肯把心髒給我,我就把你送回去。”
“你,你要帶我去哪?”
女人的手一鬆開,時節就發現自己可以發出聲音了。
“你的心髒真不錯,那地方活人去了待不久的,給我心髒我就放了你。”
女人的手冰涼,長長的指甲在時節的胸口附近亂戳,時節被戳的汗毛倒豎,渾身都緊張到了極點。
“你怎麽不說話?給我心髒吧。”
“一顆好心髒,我很久沒碰到這麽好的人心啦,有了這顆心髒我就不用在躲在那陰森森的地方啦。”
“到了那邊你可活不久,把心髒交給我吧。”
女人不停地催促,指甲幾乎摳進時節的肉裏。
“沒了心髒我也活不了,怎麽可能給你。”
“沒了心我也能讓你活著,還能送你回去呢。”
妖怪向來愛食人心,這種事時節還是知道的,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又不能動,這女人怎麽不直接動手,反而一直要自己同意?
“能活著也不給你。”
“那我就送你到好玩的地方去,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求著我帶你回來。”
女人用力一扔,將時節丟了出去,時節滾落在冰冷的地麵,被摔得全身酸痛。
“等你想逃了,再來找我。”
女人說完,就在黑霧中慢慢消失了。那團黑霧漸漸縮小,最後也消散不見。
時節向四周望去,隻見自己所處之地是個牢房,由三麵白牆圍著,牢門外漆黑一片,偶爾有風吹過。
“這牢籠衝著外麵?”
時節將手伸出牢門,門外似乎也是被黑霧籠罩,手一伸出便就不能再被肉眼瞧見。時節伸手摸了摸,忽然觸碰到一截冰涼的事物,他壯著膽子將那東西拿起,撿進屋內。
半截腿骨。
時節看著手中的東西汗毛倒豎,渾身的血液都在這此刻凝結了。他一把將那腿骨扔了出去,無奈牢房太小,就是扔的再用力,這東西還是近在眼前。
想到外麵可能有吃人的妖怪,時節趕緊挪動身子悄悄往牢房裏麵湊去。牢房外寂靜無聲,時節蜷縮在一角,又餓又冷,沒過多久就有困意襲來,他漸漸支撐不住,昏沉睡去。
睡夢中有人的哭聲傳來,一開始時節聽到這聲音還未在意,可那聲音越來越近,時節打了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他警覺地望向四周卻什麽都看不見,能看清的也隻有這牢房裏麵的事物。
時節雖然看不見,但那哭聲卻未停歇,有這哭聲在,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睡了。
既然不能睡覺,時節就隻好強打起精神來審視四周,這牆上倒是有一扇鐵窗,鐵窗外有點點星光灑落進來,那高高的鐵窗外似乎並沒有被黑霧包裹,時節看著空蕩蕩的牢房,心中盤算著如何才能爬到鐵窗那去。
手腳並用的爬了一陣之後,時節意識到想到鐵窗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這牆壁很平整根本沒有可供落腳的地方,如果想要爬上去,就隻能給牆壁砸些凹陷出來、時節用手摳了摳牆壁表麵,發現這牆似是年久失修,竟然有些潮濕發軟,要是有什麽堅硬物體,說不定還真能挖開一些。
想到這裏,時節自然就會想起那半截腿骨。
不過還好,他身邊不僅僅隻有腿骨,還有他一直背在身上的藥箱。用藥箱去挖牆當然不可能,時節拿出一瓶藥,將裏麵的藥丸倒入了其他藥瓶中,然後摔碎了藥瓶。
瓷片鋒利尖銳,雖然小了些,但總算是有了趁手的工具。時節挑了幾塊可用的碎片放進藥箱,手頭留了一塊,開始挖牆。
起初時節隻是想挖些凹陷處出來,這樣好試著爬上牆,不過爬牆總歸是難事,既然能挖牆,倒不如試著在牆根挖個洞跑出去。外麵就算是有吃人的妖怪,也好過在這裏等死。
拿定主意後,時節便開始著手挖牆,不過挖了一陣之後,他就發覺挖牆算不上一個好主意。因為如果有人在自己背後不停的發出淒慘哭聲,那肯定沒人能安下心來做事。
挖牆算不上什麽耗費心力的事,但是一邊挖牆一邊還要擔心身後會不會突然伸出雙手抓住自己,那可當真是叫人難受,時節將手中碎瓷片丟在地上,倚牆歎息著。
那哭聲一直未斷,似乎有什麽人正蹲在他的牢門外啜泣。
時節既不敢說話,又不敢睡,唯有抬頭望著那鐵窗外的光亮發呆。他想不通是什麽人抓來的他,也從未聽說過有眼下這種奇怪的地方,目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頭緒,當真是叫他鬱悶。
當外麵的光亮逐漸由微弱變得刺眼時,時節意識到可能已經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回過神時,才發覺到那徹夜未停的哭聲已經沒有了。
牢房裏突然出現了一團黑霧,黑霧之中伸出了一雙手,這雙手拎著一個籃子。時節詫異地望向黑霧,可那雙手卻隻是丟下了籃子然後就縮回了煙霧中,之後那煙霧如同他來時那樣消散不見。
時節打量了那籃子半晌,才終於鼓起勇氣掀開上麵的白布,熱騰騰的食物映入眼簾,飯菜肉湯一應俱全,時節笑道:“這兒的牢飯還不錯。”
時節餓了一宿,但也沒被饑餓衝昏頭腦,這飯菜雖香,但也難保沒毒,猶豫間他發現籃中筷子是銀製的,顯然給他飯的人就是想告訴他飯菜沒毒。
可惜這人可能沒什麽常識,如今那邊煉毒的人早已今非昔比,銀具已經測不出裏麵是否有毒,對於手頭沒有測毒器物的時節來說,眼下隻有兩條路:要麽被毒死,要麽被餓死。
挨餓,自然是有好處。
敖克很快就會發覺他失蹤了,現在說不定正在差人找他,餓上幾頓或許能撐到他來,到那時自己就能獲救。
但,萬一他撐不到呢?
他在這裏呆了一宿,最難耐的不是饑餓,而是口渴,這碗肉湯對他來說才是最珍貴的東西,沒有水,他根本活不久。
而且飯裏也不一定有毒,時節想著拿出飯菜猛吃了幾口,這飯菜清香可口,肉湯肥而不膩,正合得上他這餓了一宿後虛弱的脾胃,沒過多久,飯菜就被他一掃而空。
時節在地上躺好,準備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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