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子桑青青
雲曉一直以為金絲蠱是蠱王阿羅裏的心血之作,可現在譚戲言告知她,金絲蠱是蠻夷子桑家已故的老祖宗子桑青青所養。
蠻夷子桑家是最大的養蠱世家,多少傳奇蠱毒蠱蟲皆是從子桑家流傳出來的。
而這位子桑青青,是整個子桑家,乃至整個蠻夷,整個蠱屆的傳奇人物,她三歲能養蠱,五歲就能創新,十歲聞名,十五歲繼承子桑家,二十歲香消玉殞。
短短一生令後來的無數蠱師敬佩仰慕。
雲曉初聞子桑青青的時候也是再拜師之後譚戲言發現她對蠱毒感興趣,便拿出了一卷手冊,這卷手冊出自子桑青青之手,記錄了她這一生所有的心得,唯獨沒有記載金絲蠱。
說起來子桑青青也算是雲曉的師父。
雲曉得知金絲蠱的來曆後先是震驚然後卻恍然了起來。
難怪當年阿羅裏給她下了無數的蠱,卻從來沒有下過金絲蠱,原來不是他不想下,而是讓他手裏隻怕是也隻有一隻金絲蠱罷了。
“當年那十隻蠱到最後隻剩下三隻供養在子桑家的祠堂裏,那個阿羅裏手裏從何得來的一隻,也十分可疑啊。”譚戲言搖著搖椅,老神在在的說著。
雲曉看了看他然後滾著輪椅過去他身側的茶案給他煮茶,水是去年雲曉帶來的長雪峰上的陳年雪水,碳火煮沸,雲曉動作行雲流水,水霧嫋嫋:“師父對子桑前輩的事到時了解的一清二楚。”
譚戲言身子一僵,側過身背對著她哼哼一聲。
雲曉不在說話,將這次帶來的梅上雪煮了兩杯:“師父,吃茶。”
譚戲言這才哼哼唧唧的坐起身來接過茶,茶香撲鼻,隔著中間茶案上嫋嫋的白煙,譚戲言看著他的小徒弟一如既往的溫順冷清,他歎了口氣:“你和她,太像了。”
雲曉端著茶盞送到唇邊的手一頓,然後將杯中微燙的香茗送到口中,甘甜中帶著微微苦味順著喉嚨往下一直到腹裏。
雲曉舔了舔唇,舌尖縮回口腔裏的時候停在了牙尖上:“師父。”
語氣是微微的無奈。
其實她早就明白的,師父之所以會救她就是因為她和他的心上人長得像,一開始的時候師父常常會像現在這樣看著她的眼睛出神,就好像看穿過去,見到了另一個人,雲曉從不問他,他就自言自語的說:“雲曉,你和她太像了。”
後來譚戲言跟她相處久了,又總搖搖頭說:“不像,不像,她沒你這麽冷清。”
再然後譚戲言再沒說起過雲曉和他心上人像不像的話,但雲曉猜測他的心上人就是子桑青青,現在似乎得到了證實。
雲曉幽幽歎了口氣:“師父總說我像她,我不像她,可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人都已經死了上百年,你都從朗月入懷的青年變成糟老頭子了,又為什麽不肯放過自己呢。
雲曉想這樣問問他,可終究到了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可她的話仍是讓譚戲言麵上一僵,原本清亮的眸子一瞬間灰敗昏黃,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顫抖著,茶水濺到手上,一點也感覺不到溫度。
桌上的茶水失了溫度,煙霧消散,雲曉看著他的額頭和眼角皺起紋路,頭發也一寸一寸的恢複白色,不足半刻鍾從俊美異常的青年變回了滿麵溝壑的模樣,就連背脊都好似被壓上了千斤重的鼎一樣彎了起來。
他看向雲曉,從她的眼睛去看另一個人。
那人穿著豔麗的裙子,手腕上,腳腕上都係著鈴鐺,長長的辮子搭在前胸,她站在叢簇的百花中張開雙臂,墊著足尖旋轉翩然,清脆的鈴聲作響,在他耳邊叮鈴鈴叮鈴鈴的,比山溪清泉的聲音還要好聽。
她笑的明媚如太陽,朝著他招手:“譚戲言,你抱抱我啊,你抱抱我啊!”
她喊他的名字:“譚戲言,譚戲言。”
既溫柔又清亮,是他後來窮極一生再無法擁有的。
她是……子桑青青,他愛的人。
雲曉眸子裏劃過無奈,最後偏開了視線:“師父,你這樣看著我,真的有點像……變態。”
耳邊的鈴鐺聲消失不見,譚戲言還沒來得及悲從心來就差點一口血梗上了喉嚨,氣的滿麵通紅:“滾,我沒你這個不孝徒!”
雲曉立刻就滾著輪椅到門邊,讓候著的陸一把她抬了出去。
小哭包正在翻雲曉帶回來的東西,好不容易翻到了雲曉給她帶的衣服,趕緊掏出一件粉色的羅裙在身上比劃,見她出來立刻跑上去:“師姐,好看嗎?”
雲曉瞥她一眼:“你喊我什麽?”
小哭包臉一僵,糟了,她喊師姐師姐沒放在心上,她就得意忘形了:“雖然師父還沒同意收我為徒,可我相信,我這麽可愛師父總有一日會答應的,我現在喊他師父他都沒反應呢。”
雲曉嗬笑一聲,伸手點她的眉心:“那你繼續努力。”
小哭包點頭如搗蒜:“師姐你放心,我會加油的。”
雲曉隻笑不語,小哭包到師父跟前已經三年了,要收徒弟早就收了,哪裏會等到現在還是這樣。
小哭包卻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信心滿滿的覺得終有一日譚戲言會收她為徒,等她能修巫靈之術了,等她變厲害,她一定會回去那裏,讓那些傷害她的人加倍奉還!
小院子裏有雲曉的房間,她讓陸一和陸七推自己回去,期間不免又看了一眼譚戲言的房門。
陽光透過紙窗進到屋子裏,光圈裏飛揚著密密麻麻的灰塵,椅子搖動發出的吱嘎吱嘎讓人驀然靜下心來,搖椅上窩著的那個黑衣白發的老頭閉著眼睛,枯槁的手指敲著旁邊的茶桌,咚咚咚的一聲又一聲。
他嘴裏念念有詞。
他念著:
“幕簾起,戲詞言,
開場說是懷桑青青走駝鈴,結局卻是生死兩邊血泣難休停。
點足輕旋走,吟一句清風小道辰時日,
抬袖半遮麵,這一折鮮衣怒馬相遇時,
開始道是一生一世不相離,到後來留一個白首淒涼無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