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月此刻正泡在木桶裏,長長的青絲披散在肩頭。這個時候的她已經感覺不到任何外界的感覺,她的觸覺也消失了。
子墨按照東華帝君給的藥方子清晨去給她收集百花朝露,作為藥引加入藥水裏供她泡澡。
孿月不知道子墨這個時候還在不在自己的身邊,她對外界沒有任何感知,隻能靜靜得等待,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就是這樣一輩子。
不知外界過了多久,漸漸的她似乎嗅到了花香,一開始還是淡淡的,後來竟漸漸濃鬱起來。
是子墨,他為我求來了解藥。
她心下歡喜可仍舊聽不見,看不見,也不能感受到外界。
一連泡了三日,她才總算是能夠聽到子墨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心裏一喜,“子墨,我聽見了。”
他的聲音略帶疲憊,“那就好。”
又過了一日,她總算是不用再泡著藥水,但是眼睛卻仍舊看不見。
“帝君,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雖然每日都泡在藥桶子裏,但是每天的藥都是不同的,而要醫好你眼睛的藥,我這裏缺了最關鍵的一味藥材。”
沒有看到他想象中失望的神情,她莞爾一笑,“沒事,這樣已經很好了。”
他輕歎一聲,輕輕得將毛巾浸了藥水敷在她的眼上,良久才拿開。
微弱的光線慢慢透了過來,漸漸變得很強,有些刺目,她下意識得用手去擋光,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坐在對麵樂嗬嗬得看著她,“我雖沒有那味藥材,也可助你有兩個月的光明,在這兩個月裏,你們可以去尋找著一味藥材。”
孿月連忙跪下向帝君叩拜,“多謝帝君,隻是這一味藥材……”
“在魔界。”
“魔界?”
“不錯。”帝君點點頭,“魔界有一處藥穀,那裏會有你們需要的藥。”
她笑著搖搖頭,“算了,我已經很滿足,若是我一人,我也許會去,但是子墨不可能置我於不顧,我不能連累他。”
帝君哈哈一笑,捋捋胡須笑著看她,“丫頭,你知道這天下有哪六界嗎?”
“神魔仙妖人靈。”
“那在你眼裏哪個最強?”
“自然是神,隻是最後一位神在四千年前的大戰中隕落,而女媧後人更是在五千年前沉睡,所以算起來最強的應該是魔界,或是仙界。”
“非也,非也。”帝君連連搖頭,起身踱到窗前,“這六界之中最強者,非神,非魔,而為人。”
孿月心裏一驚,“為何?”
“因為人有情。”
她輕輕一笑,“可神魔一樣有情。”
“不錯。正因為神魔有情,所以才有了四千年前的大戰。”
她越聽越糊塗,“那為何帝君話說最強者為人?”
“因為人從不壓抑自己的情,你跟我來。”
孿月不敢怠慢慌忙跟了上去。
這昆侖山不愧是神山,進來時她雖看不見但是也能感受到外麵徹骨的寒意,隻是現在身在其中倒是溫暖如春,百花綻放。遠遠地,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蹲在花叢中神情專注,拿著一個葫蘆收集著花瓣上的露水。
他的衣角被露水打濕,頭發上也帶了細細的水珠,他卻恍若未覺。
“這幾日的藥隻有一味是沒變的。”
“孿月愚鈍,不知帝君有何深意。”
“這百花朝露就是你每天泡藥桶子必須的一味藥材,且越多越好,自打你病了之後,他便夜夜守在這裏收集花露。”
孿月震驚得看著花叢裏全神貫注的子墨,心裏五味雜陳。
“這百花朝露原本是一點效用都沒有的,但是他收集的便與眾不同,裏麵傾注的是他的心血和對你的情。”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帶給了她極大的震撼,她怔怔得重複著,“對我的情?”
“不錯。”他點點頭,“正因為有了他對你的情,便可以洗刷你身上的毒素。”
她咬唇看著子墨,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她陷入了沉思,而帝君也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耳畔響起的都是帝君的話語。
她邁開腳,一步步走向子墨,每近一分,她的心就亂一分。
他全神貫注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靠近,她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子墨。”
他恍覺轉頭看她站在自己麵前,激動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卻不想蹲的時間太久腿有些麻了,剛站起一點就迅速摔下去。還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可是不敵他身體的重量,竟被帶著一起摔倒在地。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就像她剛剛失明的時候一直偎在他的懷裏,聽著心跳聲一般。
“月兒,你沒事了?”
“嗯。”她尷尬得起身,笑著看著他,“都好了。”
“真好。”他也跟著笑起來,伸手想去撫摸他的臉卻忽然覺得自己的手有些髒,生生收了回來。
孿月看著他憔悴的容顏,哪裏還有當初的精氣神,臉上黑眼圈極重,下巴也長了些胡子出來,還沾滿了塵土。她抬手用衣袖替他擦拭幹淨臉頰,一滴淚卻忽然落了下來,“你瘦了。”
他見她哭,有些不知所措,“是嗎。”
“嗯。”她認真的點頭,又低著頭替他擦拭手上的塵土,“都醜了。”
他癡癡得笑著,不知說什麽好。
她看他笑,不知怎麽的自己竟也覺得開心,跟著低低得笑起來。
“我們去找帝君辭行吧。”
“好。”
他笑著應著,由她牽了手,到了正殿,好像知道兩個人回來一般,他早早就坐在那裏等著他們,“你們這是打算去哪?”
她展顏一笑,“回家。”
帝君對她的選擇並不意外,“你沒有告訴他?”
一股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子墨轉過頭怔怔得看著孿月,反反複複打量著她,卻看不出什麽異樣,“怎麽了?”
“她的眼睛隻能看見兩個月,還缺一味藥材。”
他連忙說道:“在哪。”
孿月拽著他的衣角,“子墨,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們不要再去找那味藥材了。”
“不行。”他果斷拒絕。
她抬起頭,目光閃爍,“你說過做我的眼,帶我去看五湖四海,不作數了嗎?”
“既然能醫好你,為什麽要放棄?以後五湖四海我們可以一起去看。”
“我不想你再替我冒險。”
他低下頭,低低說道:“我不是替你,是替我自己。”
孿月愣住了,看著他卻看不到半分開玩笑的意味。
“敢問帝君,這藥材在哪?”
“魔界有一處藥穀,我想你應該知道的。”
他點點頭,他確實是聽說過,隻是從來沒有去過那裏,在什麽方向也更不清楚,他神色黯了下來,“在魔界反倒好辦了。”
帝君對他這話一點也不意外,隻是微微一笑,隻是孿月很不明白,為什麽他會說這樣的話。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千麵郎君和漣漪死的時候的場景。
她翻身坐起,看著窗外,坐了很久也還是不敢入睡。
子墨躺在床上,這幾天他確實有些勞累,在這昆侖山裏他和凡人沒有什麽兩樣,事事都需親力親為,他很久沒有這種勞累的感覺了。
昏昏欲睡之際,竟有輕輕的敲門聲,一開始他還覺得自己聽錯了,凝神一聽才知道不是幻覺。起身打開了房門,孿月抱著被子站在他麵前。
他愣住了,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她的臉埋在被子的後麵,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我我我,我睡不著,能和你一起睡嗎?”
她穿著單薄的羅衫,裙角都被晚間的露水打濕,他不悅得皺皺眉頭,剛好這是又要感冒了嗎?
許久見不到他的答話,她便隻好抬眼瞅著他,卻不想看見他呆愣在原地。心裏頓時沒了主意,這子墨不會是不願意所以,又不好開口拒絕,便隻好默不作聲來回答吧。
她心裏有些失落,“那好吧,我回去了。”
她轉身邁出去幾步,卻不想身後傳來他淡淡的聲音,“不是說要一起睡,怎麽就走了?”
她心裏一喜,回過頭看著他,樂嗬嗬得鑽進了他的床榻,還朝著他招手。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還在玄陰穀的時候,她總是這般活潑開朗的樣子,有時候玩的累了,就往草地上一躺,朝著他招手叫她過來一並躺著。
“子墨,你發什麽愣呢?怎麽還不過來?”
她躲在被窩裏,冒出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看著她,那雙眼睛滴溜溜得轉啊轉,轉進了他的心裏。
他像魔怔了一般,緩緩走向她,在她的身邊躺下。
以前和她痛睡一張床的時候,都是她身受重傷的時候,像這個樣子還是頭一次。他心跳個不停,臉也變得有些微微發紅。
感覺到他身體的異樣,她不禁有些奇怪,“子墨,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為什麽繃直了身體?”
他轉過頭看著她尷尬一笑,“男女授受不親,我……”
她白了他一眼,“我以前受重傷的時候你不也經常陪著我睡?”
他結結巴巴得說道:“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嘛,好啦好啦,我就拉著你的手,就可以睡了。”她輕輕一笑,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身邊沉沉睡去。
看著她的睡顏,他的心也漸漸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