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不安的小孩

  越無心的話,就越凸顯出真心。


  洪翼雖小,不喜說話,卻很敏感。在他懵懂的意識裏,他可能覺得外公外婆就像之前的爸爸媽媽一樣,突然就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唯一的區別是他之前被扔進了有很多小孩的地方,這次卻住進沒人的房子裏,兩者相比,後者更讓他不安。


  “翼翼,阿姨沒有不要你。隻是阿姨要處理一些事情,處理完後才能和你住到一起。阿姨錯了,阿姨應該早點回來的,你原諒阿姨好不好?”我學著小孩的口吻,語速緩慢,想讓他盡可能聽懂、理解。


  也不知道洪翼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他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看著我。我剛想試著抱抱他,他又突然哭起來:“外婆,要外婆,要外婆外公……”


  ……


  無論我說什麽做什麽,洪翼信任的都隻是保姆,對我極為排斥,好像之前建立起的信任,在未見麵的這兩天兩夜裏,瞬間就沒了。


  我也焦慮,但也不能再刺激他,隻好讓保姆陪他睡。


  我帶旭旭回他的臥室休息,他獨立刷牙洗臉,換上睡衣躺到床上,眼睛滴溜溜轉著打量房間布局。


  “怎麽樣?喜歡嗎?”我問。


  他嗯了一聲,指著左邊的牆:“我最喜歡海豚了,沒想到我房間裏竟然有!”


  我俯下身親親他額頭:“是爸爸弄的,知道明天見到他要說什麽嗎?”


  “謝謝爸爸!”


  “對,你乖乖睡覺,媽媽的房間就在對麵,有事可以敲門,或者大喊一聲我也能聽到。”


  我起身關了台燈,厚重的窗簾拉上,房間裏幾乎沒光。我剛走到門邊,旭旭叫住我:“媽媽……”


  我嗯了一聲,回頭。客廳的燈光打進來,能勉強看清他的輪廓,他半個身子坐了起來:“害怕?”


  “不是,我擔心翼翼弟弟。”


  雖然是自己生的,但我還是忍不住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心情,在心裏腹誹一句真是善良的孩子。“別擔心,翼翼還是小寶寶,脾氣是會這樣,等他長大就會好的。”


  離開旭旭的房間,我又走去隔壁洪翼的房間。但我怕他看到我又情緒激動,便隻是站在門口聽裏麵的聲音。洪翼剛安靜下來,保姆在給他講故事,偶爾能聽到他的啜泣聲。但聲音越來越小,頻率越來越低,離睡著不遠了。


  我提著的心這才勉強落回肚裏。


  我回主臥拿上睡衣去洗澡,洗好換上睡衣放在床上的手機就響了,我胡亂找了塊毛巾包裹住滴水的頭發就跑出去。


  電話是葛言打來的,為了騰出手擦頭發,我開了免提:“喂,到家了嗎?”


  他嗯了一聲,聲音溫和平靜,讓人辨不出情緒:“你在忙嗎?電話都快掛斷了才接。”


  “剛洗完澡。”


  他哦了一聲表示理解:“孩子睡了……不對,以後都應該問孩子們睡著了嗎?”


  誰說不是呢,從即日起,我們將是兩個孩子的爸媽。在想到洪翼剛才的反應時,我的壓力更大了,聲音難免緊繃:“旭旭已經睡了,雖然是第一晚住新房子,卻一點都不害怕,在勇敢這方麵,好像真的隨了你。但翼翼估計是對陌生環境過於敏感,情緒很不好,連我都不喜歡了。”


  葛言回來時洪翼在睡覺,他沒能親眼見,聽我這麽說顯得很吃驚:“這麽嚴重?”


  “嗯,可能是他搬過來後我們都不在的緣故。”


  “你別太擔心,明天我們帶他去看醫生。”


  我歎氣:“也隻能這樣了。”


  我本不想問他那邊的情況,怕他會覺得我在給他壓力。短暫的沉默後,我改變了想法,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適當關心也不是錯事。“你和你媽沒吵架吧?”


  “沒有,放心吧,最遲半個月我們就能把婚事提上議程了。”


  葛言略了過程給我承諾,要麽是真的相談甚好,要麽是報喜不報憂。


  我沒深問,隨意聊了幾句後就互道晚安睡覺。


  可能是換了床睡不習慣,也可能是一月之期和洪翼的狀態讓我焦慮,這個晚上我幾乎沒怎麽睡,第二天頂著昏脹的腦袋起床。


  旭旭已經被司機送去幼兒園了,保姆在餐桌喂洪翼吃粥。我擔心他看到我又會哭,便立即回房,直到他吃飽保姆叫我吃早餐我才出去。


  “翼翼吃得多嗎?”


  保姆嗯了一聲:“吃了滿滿一碗粥,還喝了半杯豆漿。”


  “昨晚乖嗎?”


  “夢裏醒過三次,喝完奶也就接著睡了。”


  “辛苦你了。”


  “夫人別客氣,這是我分內的事。”


  保姆突然稱呼我夫人,我反倒不自在了:“阿姨,你以前都叫我小薇,怎麽這會兒卻叫起夫人了?”


  保姆笑笑:“以前覺著你很親切,像我女兒。可如今你是雇主,我得尊稱你的。”


  “不用,就按原來的叫法吧,你叫我名字,我叫你阿姨,這樣親切些。”


  保姆笑笑,算是默許。


  這時手機響了一聲微信提示音,是葛言發來的,他說他先去公司開早會,讓我們先去醫院,他散會後和我們會和。


  九點多我們上了司機的車,新司機姓李,是位有著十多年公交車駕齡的老司機,為人憨厚親切,我叫他李哥。


  去醫院的路上,洪翼一直縮在保姆的懷裏偷看我,我若看過去他會立馬移開眼神,等我移開他又會看過來。如此幾次,屢試不爽。


  看來洪翼還是很想和我親近的,隻是信任破裂,需要重建。


  洪翼主要是心理問題,他之前治療了一段時間,但成效不大。前幾日唐赫然聽說了洪翼的情況後,給我們介紹了個新醫生。此次我們就是掛了他的號。


  這位醫生不過28歲,卻是上海近年來最有名氣的留洋派心理醫生。他穿著色彩豔麗的休閑服,病房卻裝飾得花花綠綠的,就像五彩繽紛的幼兒園。每個玩具的擺放、家具的選擇都是迎合孩子趣味的。


  醫生的治療方式也新穎,不是一問一答的傳統式,而是利用孩子感興趣的玩具和做遊戲來誘導孩子打開心房,主動和他交流,而他進一步確診病症,對症下藥。


  治療過程中,我們被請進隔壁的小房間,透過監控查看診療情況。


  洪翼最喜歡的玩具是小鴨子、小兔子之類的玩偶,其次是積木和能發出聲音的音樂器材,但對男孩子喜歡的恐龍、汽車和刀槍一類的玩具很排斥。


  醫生用汽車摩擦地麵,汽車在慣性下跑出很遠,在玩積木的洪翼一下子跳起來,往遠處躲。


  醫生讓他別怕,說汽車很好玩,建議他試試。洪翼漲紅著臉、瞪大著眼搖頭,嘴裏不停的發出同個音節:


  ——怕。


  他說的是怕。


  “沒關係,汽車不會傷害你,叔叔也不會強求你去喜歡它,那我們換一樣東西……”醫生說著拿起一把會發光的玩具刀,“這個暗下開關,它就會發出好聽的音樂,喜歡我。”


  洪翼還是搖頭拒絕,依然說怕。


  之後洪翼對恐龍,甚至對任何會發出聲音的東西,都會用一樣的表情表示拒絕,“怕”字不停的從他嘴裏蹦出來。


  一小時的診療結束,醫生按了鈴,保姆先帶洪翼下去,我被留下聽取結果。


  “你是洪翼的媽媽?”醫生頭也不抬的問,在手寫病曆卡。


  “我是他阿姨,暫時由我照顧他。”


  醫生抬頭,意義不明的打量我:“親的?”


  我剛想說不是,但考慮到丁書景和葛言那層關係,我隻好說:“算不上親,但昨晚我們才住到一起,但他情緒不穩的情況至少持續了好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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