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托付
“這!怎麽就如此嚴重了!領主!您從前帶著我一起獵馬西望的時候,多威風……”
但是此時這位曾經威風八麵的白領主的兩條腿,已經隻剩下了短短的一截兒,這輩子恐怕是再也沒有辦法馳騁於馬背了,相比於滿臉悲憤的秦將軍,白領主此時的臉色雖然也是極為難看,不過卻像是已經接受了一般。
“行了,我本來年歲也大了,就算是以前能騎烈馬降西風,如今也沒有幾年了,現在隻不過是提前把這路給切斷了,至少我人還活著。”
白領主的目光望向了君留山等人。
“聽說是幾位將我從昏迷中救醒,本尊不勝感激。”
就算是此時正狼狽不堪的躺在床上,床褥和被子上都已經沾上了淋漓的鮮血,屋子裏的熏香和濃重的血腥味兒交雜在一起,隱隱之間居然有些讓人反胃。
但是白領主躺在床上看著他們的樣子,卻仿佛坐在高高在上的龍椅上,仍舊沒有半點的屈服,讓林眉忍不住都提了一口氣。
“隻是各位既然幫了我過這一關,本尊也不得不厚著臉皮求各位再次施以援手,玉衡關絕對不可以陷入其他國家之手,本尊懇請眾位為玉衡關守好門,不要讓……不要讓……”
“放心,我們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玉衡關落在九蠻手裏的。”
林眉見白領主仿佛實在是沒有辦法把話說出口,幹脆接了一句。
秦將軍此時也繼續向白領主稟告,他在說話之前先喝退了這臥房周邊的小奴,除了吉利以外,全部都遠遠地趕到了一邊去。
廳裏本來就有林側夫人守著,也不怕有別人趁著這個時候進來偷聽,秦將軍在打點好了一切之後,這才又謹慎的跪在了床邊。
這一次他跪下去的時候,動作明顯吃力了許多,就連白領主的眼中都忍不住劃過了一絲心疼。
“行了,我們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你就不必在我麵前總是跪來跪去。”
白領主的手慢慢的在他懷中抱著的嬰兒身上拍著,目光卻是看向了秦將軍,被他抱在懷中的小嬰兒仿佛也有所感,順著目光就看向了床邊正慢慢站起來的人。
本來已經在白領主的懷中有了一些睡意的嬰兒突然伸出了手,向秦將軍的方向抓了兩把,兩條稚嫩又短粗的小腿更是在白領主的胸前蹬了兩下,仿佛是想要到秦將軍那裏去。
秦將軍此時自己一身的血腥氣,那些傷口和血還沒有處理好呢,就連進了這臥房都是白領主一律要求的結果,怎麽可能還想著和領主的兒子玩耍?
事實上,秦將軍此時看著麵前這個軟軟的小嬰兒,滿臉都是無奈,白領主居然拖著小嬰兒肥肥的屁股,把孩子往前送了送。
“瞧瞧本尊的這個兒子,從前看著本尊穿鎧甲的時候就喜歡亂摸,現在看著你身上的這一套也是滿眼放光,看來這孩子還真是隨了本尊的性子,隻是可惜……”
稚子年幼,而他現在的情況又實在是不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的等到這個孩子長大成人之後再撒開手……
秦將軍馬上看樣子又要跪下去,跪到一半又在白領主的目光之中停頓了下來。
“領主……”
“行了,讓我保重身體的話就不必再說了,你有什麽發現,現在稟報了就是。”
白領主的臉色此時看起來已經是強弩之末,他本來就是剛剛重病之中蘇醒過來,驟然之間經曆了疼痛和斷腿之傷之後,因為刺激才多醒了一會兒。
實際上像他這種昏迷初醒的人,第一次蘇醒的時間是注定不會很長的,秦將軍連忙將他發現了的情況,一一說明。
比如他發現二公子和三公子身邊帶著的人身上所佩戴著的彎刀,都是相同的製式,不過在出手的時候動作身法卻不盡相同,瞧著兩邊的人馬也不是很齊心。
那彎刀此時自然已經被秦將軍認出來了,是九蠻某個兵器房的作品,隻是不知道究竟是這個兵器房裏的兵器機緣巧合之下被這些人給得到了一批,還是有人從這兵器房裏調出一批兵器來,用作……
“九蠻滅我之心昭然若揭,甚至一點都不加掩飾,屬下也是沒有辦法,這才攔住了攝政王和攝政王妃幾人的路,否則恐怕這……”
白領主虛弱地抬了抬手。
“你不必再說了,當年我便是顧忌著九蠻的關係,這才和那毒婦結為連理,本以為那邊形勢也會有點顧忌,但是誰卻知道她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還有我那兩個好兒子……哼,九蠻!”
白領主這一激動,噗的一聲又咳出一口血,這一口血噴出來直接就衝著小嬰兒的臉上去了。
也是秦將軍眼疾手快,一把就將小嬰兒從白領主的懷中給拽了出來,這小嬰兒才免遭了被血洗滿臉的命運。
“咳咳……”他的父親在床上捶胸頓足不成樣子,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才不知道此時這臥房內大人的心中都圍繞著怎樣的心思,隻知道他終於躺在了他眼巴巴看著的男人的懷裏。
小嬰兒軟呼呼的小手直接就摸上了秦將軍有鋒利棱角的下巴,那上麵長著刺刺的胡茬兒,小嬰兒摸著似乎是覺得十分有意思,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眯了起來。
白領主咳了半天之後這才緩過氣兒來,秦將軍就要把小嬰兒給放回他的懷裏,白領主卻揮了揮手。
“這孩子看著是跟你有緣,你便抱著吧。”
他現在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遮掩的了,直接就又咳嗽起來。
“我現在這身子也實在是……九蠻對我玉衡關從來便是野心勃勃,如今看著更是有人想要趁火打劫,不過無論是誰在打我玉衡關的主意,我都必不可能讓他如願。”
秦將軍恭敬垂首。
“是,而且卑職發現這些人雖然看起來訓練有素,不過真的打起來的時候仿佛並不是十分勇敢,反而顯得畏畏縮縮,看樣子得到的也不是死命令。”
九蠻那邊自己是個什麽情況還不一定呢,如今那邊有人想打玉衡關的主意,林眉瞧著倒也並不一定是想要把玉衡關拉過去。
白領主眯了眯眼。
“說起來,九蠻那位蠻皇,應該也已經到時候了。”
秦將軍目光一凜。
九蠻,皇宮內。
一片黑壓壓的雲彩籠罩著整片天空,像是要將整個城池壓碎一般,顧明玨就這麽站在九五至尊的高台之處,看著整個黑壓壓的城池中沒有一個人影閃過。
此時他的鼻尖已經聞不見血腥味道了,那些曾經在青石板磚上流淌過的鮮血已經完全被清理掉了,就像是沒有一顆顆頭顱在那青石板磚上被砍掉一樣。
沒有人會記得在這一天裏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在這一天裏變成了無家可歸,又或者是魂歸無處。
他隻知道這一天過去,他仍舊不高興。
於是他便一揮手,走過了重重宮闕,來到了他的父親麵前。
蒼老的蠻皇此時已經雙眼全部渾濁了,他早就已經以這副樣子躺在床上許久,每一次顧明玨都覺得這一麵可能是他們父子之間的永別。
但他卻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的挺了過去,一個又一個天亮的活了過來,每一天當他睜開眼睛之後,顧明玨就會收到消息。
今天的蠻皇,也仍舊沒有駕崩。
行將就木的老人眼中看不清什麽人,顧明玨進了他的宮殿之後,他倒是十分警覺。
“誰……”恍惚之間兩個人影走過來,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氣勢。
這氣勢,他年輕的時候也有。
蠻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但是隨即這口氣又提了上來。
“你又是來做什麽的?”
顧明玨隨手拿起了床邊小凳上放著的藥,那裝藥汁的玉碗晶瑩剔透,看起來格外脆弱。
碗裏盛著的藥汁子已經涼透了,顧明玨用手中的玉勺輕輕攪了攪,又放了回去。
“近日這宮殿裏倒是清靜。”他左右晃了一圈這寂靜到有些詭異的宮殿,明明這還沒有到夜晚,卻已經有了恐怖的氛圍。
寂靜到燭火的劈啪聲都格外清晰,蠻皇嘴角勾起一抹笑。
這宮殿裏不清靜,又能怎麽樣?
如今在這宮殿裏麵隻要是不合他意的人,隨時都可能有生命的危險。
蠻皇雖然現在隻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這雙眼睛也已經目視困難,但耳朵還是好使的。
這幾日裏有多少人曾經在他的宮殿裏肆無忌憚往外抓過小奴,甚至伺候喝藥的奴才也隻是才來得及將藥碗放下,就被拽著胳膊拉走了。
他眯了眯眼,是為了什麽來著?
算了,不想了,都不重要了。
“合宮殿裏的人都被你清理了個幹幹淨淨,自然清靜。”
沒有人回顧明玨的話,他倒也是不尷尬,就那麽往床邊一坐,他身旁的空氣就仿佛都凝滯了起來。
於是最終蠻皇還是帶著一絲不知從哪裏來的怒氣開了口,不過那話音從嘴邊說出去的時候,卻半點不滿都不帶了。
他現在也無所謂在顧明玨麵前做出什麽姿態,左右如今整個國家也是盡在他一人的手裏,若是以前,他還有一爭之力。
但是現在……蠻皇眉頭深深皺起,他努力想要抬起手指,卻發現這個本來簡簡單單的動作對他來說也已經難如登天。
顧明玨一彎唇角。
“宋將軍,這是怎麽回事?我竟不知父皇身邊的人居然都不見了。”
顧明玨今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居然有心情到他的麵前來演這場戲,倒是和平時他的作派截然不同。
蠻皇心中暗暗襯奪著,定是有什麽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
宋唯嚴聽了顧明玨的話之後恭敬上前一步,然後低下了頭去,身上的盔甲相撞,發出了清淩淩幾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