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再驗
這些鍾蒼也說過,他在公道閣多年間見識過許多東西,但能做出這樣東西的人並不多。
雖說這樣對原材料的要求沒有那麽高,但後來細想一想,在材料挑選上其實應該更為苛刻才對,不是搭配合適的材料,不能完成這樣的平衡。
但換成其他的兵刃,最為有可能的就是匕首一類的小刀。
“對於匕首來說,輕薄且堅韌,這不是鑄造師的問題,而是原材料的問題,但大嶽最好的礦石不是供給了軍隊,就是在當朝天子和攝政王的手中分別掌握著的,是不會流到民間來的。”
“至於其他地方的礦石,如果有金國殘留下來的礦石,說不定可以試上一試。”
比起公道閣那樣有嚴謹記載和卷宗存檔的,尹先白他們則是有屬於自己的手段,他說著還眯著眼湊近了骨頭和還殘留著的血肉,想要看出更多的東西來。
“但是大漠裏十多年前就不再挖掘礦石了,沒記錯的話是十三年前的事,也沒有什麽流落出來的武器,他們自己手中的也大部分折損在了最後一役中。”
“其他地方的礦石……西夷倒是因為和大漠相連也同樣有許多礦藏,但品質不如大漠的礦藏,至少民間使用的沒有這樣的效果。”
一根手指在被腐蝕過的皮肉上戳了戳,指腹又在骨麵上細細摩挲了兩下,當真是半點的劃傷都找不到。
“不應該啊,沒聽說誰的手裏有這樣的東西,要是真有這麽好的東西,貧道都想要去求些來鑄把新的劍了。”
“若說是暗器,但暗器之中,也不過是飛刀一類的東西能有這樣的用法,隻是都做成飛刀了,這樣好的料子還不如鑄成匕首。”
“暗器大多時候都是用了就不能回收的,有這麽敗家的嗎?”
尹先白在那裏嘀嘀咕咕地什麽都給他說完了,還有些心疼的模樣,林眉老僧入定一般的充耳不聞。
薛淨悟沒和他們湊在一塊都被念得頭暈眼花,但聽著又覺得這個人其實還挺好用的,心細又愛說,什麽都給你說得詳盡。
回頭看一眼兀自沉思的林眉,幹脆把尹先白拉到了自己這一邊來,將重新檢查屍體的任務交給了他,自己就在旁邊等著他念叨就行。
鍾蒼精通驗屍之術,這是公道閣內許多人都必備的技能,而他一向是其中的佼佼者。
然而目盲之後,他雖然其餘四感提升,觸感也更為靈敏,但在這些事情上,還是給他造成了許多不便。
尹先白通岐黃之術而非驗屍,但總有些東西是相通的,讓他來看,也許能從另外的角度看出些不同的東西。
這一次檢查他沒有一邊念叨一邊查,而是先稽首默念了一句什麽,才神色嚴肅地小心上了手。
殺害太孫桑的那個人沒有動這位公道閣弟子的屍體,這具屍體和昨天鍾蒼他們檢查後的沒有什麽兩樣。
鍾蒼已經將他生前所受的折磨都詳細推斷了出來,尹先白在來的路上就已經聽太孫卜和他說過,因此他也沒有再重複那些東西。
他在將整具屍體都檢查了過後,才皺著眉直起身,去旁邊的水盆裏洗了手,又從腰間的荷包裏拿出一個小藥瓶打開,倒了一點粉末狀的東西到自己的手上搓散了。
“這具屍體……”
他將粉末在手上均勻搓散後才走回到薛淨悟的旁邊,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具屍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這具屍體長期改變過自己的形貌,身上都是縮骨功長期使用後的磨損痕跡,臉上倒是沒有偽裝,現在隻剩一張人皮在也沒有辦法繼續偽裝下去。”
“以前受過很重的傷,並且是多次,有些也並不比這一次的嚴刑拷打輕鬆。”
尹先白覺得今天這兩具屍體一具比一具奇怪,切下太孫桑手臂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麽,這個公道閣弟子更是身份成迷,還被人這麽好一番的折磨,不知道想要逼問出個什麽來。
“不過不像是隻有江湖拚殺受的傷,怎麽感覺還有戰場上所受……雖說有人已經為他盡力做了遮掩又調養好了身子,但留在骨頭上的傷還是能看出一二來的。”
“公道閣的人什麽時候還管起了沙場上的事,看著都是陳年的舊傷了,少說也有八九年了。”
“八九年前這個弟子看年紀都還不滿弱冠的,難不成是有事去邊疆不小心卷入了戰鬥?那個時候邊疆確實打得厲害。”
但是他身上其他那些傷又是怎麽來的,沒有聽說這些年間公道閣和人發生什麽大的衝突啊,還是反複受的傷。
公道閣探聽消息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規則,即便是探消息被發現,也不會有人下這麽重的手,除非知道了什麽驚天的秘密,那何不殺了省事。
這弟子既然活著回來,公道閣內必然已經知曉,但也沒有聽說這些年公道閣和哪家發生過太大的衝突。
最大的變故還是發生在他們自己閣中,老閣主病逝,鍾蒼繼位閣主是一件,鍾蒼外出,回來已然眼盲又是一件,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的了。
薛淨悟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了對這邊全無反應的林眉,昨日林眉去找了鍾蒼一次,今日鍾蒼和林眉之間看著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但兩人確實已經沒有了之前那一點還在互相試探的警惕。
尹先白看出來的東西,鍾蒼不可能看不出來,鍾蒼既然沒有與他人說,而林眉又並不吃驚,是否昨日鍾蒼就已在私下告知了林眉,又為何隻肯私下相告,而林眉對他也沒有半點提及?
林眉抬起眼來,靜靜和薛淨悟對視片刻,又用餘光一掃那邊的尹先白,沒有說話。
薛淨悟得了她的眼神示意,還是先將此事按住了不提。
“罷了,如今也看不出什麽東西來了,還是先出去吧,也不知鍾閣主那邊同他們說得怎麽樣了。”
林眉和薛淨悟都不打算再呆下去了,尹先白不能離開他們的視線,自然也得先跟著出去。
裏麵雖說已然成了那樣,但還是不能完全沒有人守著,林眉在外麵叫了一聲,不知何處又冒出一個暗衛來向她躬身行禮,之後自覺進了屋中守著。
尹先白還在想著那具屍體的事,林眉和薛淨悟也各有心事,他們便直接往林眉他們居住的地方而去。
到了那邊,有更多的暗衛不知何時上了山來,皆守衛在院子內外,隻有兩人現身一左一右按劍站在門外,在林眉回來時低首行禮。
尹先白視線在各處轉上一圈,什麽都沒有說,自己在院中找了一個地方拉了一個石凳乖巧地麵壁坐下,口中又忍不住念念有詞了起來。
薛淨悟和林眉進了屋中去,林眉倒了兩杯熱茶給了他一杯,先喝了暖一暖身。
“鍾閣主昨晚是同我說了一些東西,且事關重大。”
兩人在桌邊坐下,薛淨悟把茶喝了一半,挑眉看著林眉等著她的後續。
林眉和他相識一年多,兩人早成了知交,但有些事不是私交能夠決定的,她在衡量要不要將這些事對薛淨悟和盤托出。
“這些對王府和大嶽而言是能動搖根基的事,你當真要聽?”
“小生既然選擇了投靠王府,便不會有半分異心,王府根基事關天下,若是平時小生不會追問下去,但如今關頭,還是問清一些心中才能踏實。”
薛淨悟其實也不想,隻是現在這種時候,不如把所有事情都攤開了來講,反正他也不會沒事試一下背叛王府是什麽樣的感覺。
焚仙門不死,他不會先去把自己作死的,照著現在的局勢來看,要想徹底打滅焚仙門,估計要等到君留山率兵一統天下才行,是以,沒有必要再有什麽大的顧忌了。
林眉要替君留山找碎片續命,他要看著王府剿滅焚仙門,最終的目的都是焚仙門以及和碎片有關的人,沒有半點的利益衝突。
見薛淨悟當真下了決心,林眉看了他一會就將昨晚的事說了出來,有關岑見和兩衛的事她也知道得不多,故而也隻同薛淨悟粗略地說了一說。
但就是這樣薛淨悟都吃驚得差點把手上的杯子摔下去,半晌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扶著腦袋,默然了許久。
“所以,鍾蒼其實是岑侯爺手下的人?”
“是,在那裏躺著的那個人,也可能是岑侯手下的人,背後之人對付他,說不定包藏的禍心就是直指兩衛。”
如果是為了公道閣的事,隻與一個人死磕不放沒有多大的意義,公道閣弟子眾多,那個弟子在閣中的地位並不算高,就算他是偶然知道了什麽秘密,也沒有他是兩儀衛的人來得巧。
但是如果他們的猜測成真,就是有人比王府還要按捺不住地提早動了手了,他們的目的會是什麽?
君留山、王府、朝堂、大嶽,牽一發而動全身,圖謀大嶽者眾多,君留山所圖者也甚大,大家都已經不想再等了,最後麵臨的就是一觸即發的大戰。
民間不察,但在幾國的朝堂上,誰都能看得出來近來大嶽有了動兵的意向,否則真當君留山養了多年的軍隊是擺在那裏看著好玩的嗎?
西夷遲遲不回國書,突厥人雖說暫時與大嶽還沒有明麵上的衝突,但他們是最為好戰的那一個,九蠻一邊示弱,一邊還先大嶽一步調動軍隊,至今仍陳兵邊界未有撤回。
加上焚仙門,甚至是那個圖謀天下已久的家族在中間的攪局,最後會變成什麽樣真的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