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說兵事
“你能有此心性決斷,本王倒是欣慰了。”
君留山帶著林眉也從峰下回來了,林眉看了一眼候在外麵的馮喜和林善,挑了挑眉沒有往裏走,拐個彎去了兩人麵前,低頭抬手在冬奴臉上戳了戳。
昨天她和君留山回來得晚,都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這個小家夥。
馮喜被裏麵的東西嚇得有點呆,憑著本能向林眉行了一個禮,就又豎著耳朵聽裏麵的動靜了。
林善也在聽裏麵的後續,還將小殿下往上抱了抱,讓離林眉更近一些。
“留山。”
“王叔,你和王嬸沒有出什麽事吧?”
安怡長公主和君後辛都迎了過來,安怡長公主不放心地將君留山拉著看了一圈,君留山也恭順地配合著她,往旁邊君後辛的身上掃了一眼搖了搖頭。
“侄兒安好,今日的人並未衝著侄兒來。”
“雖說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本王查看過被微之殺死的那些人的屍體,可能和西夷那邊脫不了幹係。”
岑見頭發還是半濕,隻用一根發帶綁著,身上也隻披著外袍沒有係起來赤著腳踩在木地板上,半點看不出在林中翻手殺了二十餘人的樣子。
這一次來的人,孟明殺了一小半,暗衛殺了一小半,岑見殺了近一半。
他無辜地回望著邊說邊向他看來的君留山,溫然露出一個笑來,彎起了眉眼。
“功夫並不算高,但頗有幾分纏人,隻是兩批殺手有些不同,第一批將我與暗衛引入了山穀腹地才被全數斬殺。”
“而第二批來的似乎更重兵刃之利,一小半都是先以弩箭偷襲,功夫皆是平平。”
“並且除了我以外,似乎隻向著阿明去了一部分人,而沒有襲擊表哥你們和著之。”
大部分的人手都是派到了他這邊,在遇上了孟明之後,他就有了一個猜測,現在君留山又說或許與西夷有關,那他猜的就很可能是對的。
“若真是西夷的人,那向著我來也是正常,畢竟他們國家的聖物都被我拿了過來。”
“隻是他們針對阿明,要不就是將阿明認做了著之,要不就是因為還有其他人想要除掉阿明。”
“第一批來的是殺手,第二批來的就或許是軍中出身的死士了。”
至於會認識孟明且會針對他的人,幾乎就剩最近陰魂不散的焚仙門這一個選項了。
西夷和焚仙門有勾結,是他在出使的時候就發現了的事,焚仙門要利用西夷來做事也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們是如何準確地找到他們的。
君留山也和他想到了一塊去,若隻是因為最近孟明都被岑見帶在身邊,而被來人錯認成了岑識,那他們是怎麽觀察並確定的?
若是專門向著岑見和孟明而來,受焚仙門在背後操縱想要在殺掉岑見的同時殺掉孟明,他們又是怎麽準確地在山林之中找見人的?
“且先查武器出處,再言其他。”
君留山手裏還握著從弩上拆卸下來的零件,隨手拋給了旁邊攏眉沉思的君後辛。
“兵部留有各國軍備樣本,讓兵部的人去查,今日之事也不必隱瞞。”
剛巧他也準備要動手了,時間不等人,西夷既然主動給他送上了借口,也就不必再等著九蠻那邊先動了。
出兵打仗需得師出有名,如今這件事出來,再與西夷國書來往兩次,最多三月,即可調兵出征。
君後辛今早才從他的口中得知了他的一些打算,反射性接下那枚零件,豁然抬頭看向了他,在反應過來戰事將起後,想到的卻是君留山說的,他的壽命不過兩年。
“王叔,當真要如此著急?朝中……”
朝野上下,除了君留山一脈的人恐怕都沒有對這件事做好準備,但君留山手下的人又撐起了大半個大嶽。
君後辛剛開了個頭就反應了過來,一時都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準備能對這場戰事有什麽影響了。
無非就是朝堂上吵翻天,有君留山親自坐鎮朝堂,那些人敢在他的麵前吵到什麽程度都還要思量一番,更別說其他的了,但對戰局而言,那些人是無關緊要的。
這半年多,看起來君留山的人因為各種原因被貶謫了下去,其中更有許多都被流放到了地方上做事,但現在回想起來,朝中真正關鍵位置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受損。
小吏之中,他的王叔有多少人手他並不清楚,六部之中看似高位現在沒有幾個王府的人在,但六部的人近來也換得太快,在陳顯悉他們回來之後,就能順理成章地上位去。
地方上放了許多人下去,作為四方樞紐的幾大郡縣都是君留山的人在,軍隊也全在君留山的掌控之中。
隻要他想,甚至可以完全將朝堂孤立起來,隻靠著地方開啟這一場戰爭。
等到戰爭擴大,朝堂上就算不甘願,也必須要參與進去,若是有人想要同君留山再作對,也能用戰時的特殊性,以雷霆手段將人鎮壓下去。
平時朝堂傾軋表麵上是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的,否則隻會在民間激起對朝廷的質疑。
但一旦進入將整個大陸都卷進去的戰時,攝政王可以一律以延誤戰事有損大嶽為由,用鐵血手段清肅朝堂,而不用擔心百姓的詰問不滿。
至於被空出來的那些位置,和需要人去做的事,都已經將人選備好了,有許多的隻待恰當時機就能提拔上來的人。
“不等戰事平息,朝堂就會變得‘幹淨’,而王叔你也能徹底騰出手來,專注於戰局之上。”
這是君留山的陽謀,也是隻有他一個人能做到的事。
“所以之前沈相不論做什麽,王叔你從來不曾費心理會過。”
“撇開朝堂的陰謀,天下大勢之上始終都是要以軍權來說話的,而軍權一直在王叔你的手中。”
君後辛突然不寒而栗,也突然明白了為何仁宗和先帝要費盡心機地將宗室、世家、勳貴全都打壓下去。
“宗室代表著皇權,世家代表著政權,勳貴手中握著兵權,皇帝想要集權在手,這三方就是不得不除去的存在。”
哪怕手握軍權的勳貴多是忠義傳家,哪怕宗室裏有他們的親兄弟。
戰王因軍權而死,君留山也因皇權和軍權險些喪命。
先帝是為人冷酷,但若非君留山忠於大嶽,又無心權勢,在先帝猝然而崩,儲君年幼的情況下,作為仁宗親子、手握重兵的王爺,不要這個攝政王的名頭,那或許他要的就是皇帝的冠冕了。
攝政王既是先帝留給君後辛的一道保命符,也是留給君留山的一道枷鎖。
篡位之事說來終歸是不好聽的,留記史書之上也會讓人唾罵,當了攝政王,既能有大權在握的正當名目,又不能太過虧待皇帝,以免自己被扣上亂臣賊子的名頭。
“朕不論是平庸還是野心勃勃,都能有時間來成長。並且因為朕天資愚鈍,所以留給朕的時間是到而立之年。”
若他始終都是平庸愚鈍不堪大用,也能在皇帝的位置上安安穩穩坐著,當個傀儡也能保下一條命來將皇位傳下去。
若他野心勃勃,長大之後積蓄力量,在而立之年攝政王若不肯歸還朝政,他也能名正言順地召天下而伐之。
先帝了解自己這個弟弟,手腕心計一樣不缺,但為人太過冷硬不近人情,掌權之時定然會樹敵無數。
加上朝中有清流一派,以及沒有被他徹底打壓下去的沈相一府,君後辛再培養起自己的勢力,足以聯合眾人與君留山一搏。
“父皇他……還真的是好算計……”
君後辛喃喃著想明白了許多事,他失魂落魄地看著泰若自然的君留山,又遲緩地掃視過廳中之人。
安怡長公主一聲輕歎撇開了臉去,岑見和君留山是如出一轍的淡定自若,仿佛未曾明白君後辛在說些什麽,向亭揣著手低眉斂眸垂首不語,隻將自己當作一個擺件。
其他的人都不在廳中,但也當是聽見了他說的話的,隻是君後辛看不見他們的反應。
這些事他遲遲才想明白,君留山他們定然一早就是明白的,說不定在接到召他回京的口諭的那一刻,在跪在先帝病榻前接下受封攝政王的聖旨時,他這位王叔就已經全都明白了。
他也從向亭處聽說過,當年剛出孝期的岑見是提著劍打上了門去,才得以留在攝政王的身邊,是否也是因為如此?
“先帝雖對你多有恨其不爭的嚴苛,但諸多事情也是盡量為你考慮周全的。”
“諸事已成過往,也不必思慮太過,如今本王意欲挑起天下之爭,皇上也需有守疆擴圖、戰盡天下的決心才是。”
君留山無意再糾纏過往之事,隻與君後辛說起之後的事。
“顧明玨雖有野望,但他也是個能忍常人所不能的人,在九蠻沒有一爭之力的時候,他不會貿然同大嶽作對。”
“突厥好戰喜殺,卻少有挑起大的戰爭,更多的目的是為了劫掠大嶽,他們無法在馬下生活,占據大嶽邊城也不能耕種。”
“西夷就成了如今最好的借口,本王也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配合。”
就算天墨大陸如今隻有四國分踞,想要出兵也要名正言順,西夷遣人刺殺大嶽皇帝與攝政王一事,正好就能成為最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