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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6章 立誓

  “現在和暗衛起衝突沒有任何好處,事情尚不明朗,師父還是稍安勿躁。”


  馮喜一凜,被按在椅子上打出一個冷戰來,下意識地望向了那邊的床榻上,被他們吵醒了的孩子正扁著嘴要哭不哭地望著他們。


  林善見他終於聽得進去話了,退後一步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在馮喜回過神前低下了眼,走過去抱起冬奴輕輕搖晃著哄了起來。


  他知道為何暗衛現在不肯放他們出去,恐怕整座別院裏的人,都不是被保護起來了就是被如他們一般被禁足了。


  山中定然發生了事,還不會是小事,幾位主子如今都集中在下麵,挑在這個時候出事,別院之中會被懷疑出了內鬼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馮喜冷靜下來之後也將彎轉了過來,撐著額頭斜靠在椅子背上沉默不語,神色藏在掌下晦暗不明。


  他雖是擔心君後辛,卻也有些過了度,若是剛才林善沒有攔住他,隻怕少不得引來暗衛的一番懷疑,特別是在說出了那番話後。


  現在皇上和攝政王的關係已經變了,他說那些話就不再合適了,就算是情急之下護主心切,也不合適。


  “二伢子,方才……多虧了你了。”


  “這是徒弟該為師父做的,師父對陛下忠心耿耿感情深重,不過一時心急了而已。”


  “怎麽能不急啊,咱家雖才跟在陛下身邊半年,卻好像是走過了半輩子一樣。”


  馮喜勉強打起了精神,撐著扶手起身走到了榻邊,看向林善懷裏抱著的皇長子,這孩子被哄了一會被打斷的困意就又起來了,在林善的懷裏又閉上了眼。


  小小的鼻頭皺著,兩瓣花瓣一般的唇微微張著,小手還要抓住林善的衣襟才能安分,還是剛才被他們給嚇到了一些。


  剛送到人麵前的時候還隻有現在一半的大小,風雪天被藏在籃子裏一路拎過來,凍得身上都是冷冰冰的青紫,險些就要以為已經沒氣了。


  “這半年來,咱家在陛下的身邊看得太多了,看著陛下一步步走到了這裏,如今隻盼著陛下和小殿下能好好地活著。”


  “昨日剛上來的時候,咱家還趁著沒人去前麵上了香磕了頭,就為了給陛下和小殿下祈福,怎麽今天轉眼就出了事了呢?”


  林善動作輕緩地在冬奴的背上慢慢拍著,將他抱得更加穩當,斂了眉眼沒有回話。


  馮喜也沒想著從他口中得到答案,不過是喃喃自語罷了。


  就算不提他這半年來跟在君後辛身邊跟出的感情,他的身家性命也是全數係在了皇帝身上的,若是君後辛真有個萬一,他也保不住性命。


  特別是這個萬一有可能來自攝政王的時候,攝政王可不是會手軟舉不起刀子的人,宮中上下提起他來都是膽戰心驚,馮喜也不例外。


  君後辛出了事,他們在這屋裏的三個恐怕都是逃不過去的,林善說要拚死保下小皇子,可他們的拚死在攝政王,甚至外麵那些暗衛的眼中,又算得了什麽呢?


  馮喜甚是憂慮,還有些莫名的悲涼和悲觀,都讓他忽略了林善的不正常。


  林善不該這麽從容淡定的,也不該對於君後辛的事情這麽的,都說得上是無動於衷了。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是內侍該練就的本事,但不該在這種時候用,是胸有成竹還是薄涼寡意,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但不論如何,林善是一個隻有十六歲的,被君後辛一路提拔上來的內侍監少監,君後辛對他而言的意義,不該比對馮喜的小。


  隻是現在馮喜顧不上這些,過後會不會反應過來,就看林善要如何應對了。


  “師父先坐著休息一下吧,說不定一會皇上他們就要回來了,到時候還要師父在皇上跟前伺候的。”


  把冬奴哄熟睡了又輕手輕腳地放回榻上,用了小老虎代替自己的衣襟給冬奴抓著,林善又扶了馮喜坐下倒了一杯熱茶放進他冰涼的手中。


  微燙的溫度從杯壁透了出來,從手掌之中流入四肢百骸,卻不能安撫下人周身隱約的戰栗。


  “咚、咚、咚。”


  腳步聲停在門外,投在房門上的人影抬起手,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門內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就聽得外麵的人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陛下回來了,召兩位公公帶皇長子殿下去主廳說話。”


  馮喜心口跳得厲害,心髒撞擊著胸口比剛才敲門的聲音還大,一下放鬆下來他差點癱在椅子上,茶杯眼看就要從手裏滑下去,還是林善及時接住了。


  “有勞了,我等就來。”


  林善提聲向外答了一句,馮喜也連忙跳起來往外大步走去,林善放好杯子搓了搓被燙紅的手指,轉身去將冬奴抱起來匆忙跟上。


  君後辛和向亭正坐在主廳裏陪著安怡長公主說話,岑見和孟明回去梳洗去了,他們回來後岑識也要先自己平複一下心情,就他們兩人被安怡長公主拉住了問下麵的事。


  安怡長公主之前也被暗衛重重保護了起來,見了兒子赤裸著上身頭發也有些散亂地回來,又半抱著一身血跡綁著眼睛的孟明,就被兩人唬了一跳,還以為是孟明出了什麽事。


  她拉著兩個人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見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才鬆了一口氣。


  “這是怎麽了?”


  “阿明受了一些驚嚇,兒子先帶他去休息一下,之後再來同母親細說。”


  岑見和安怡長公主對視了一眼,又將看不見的孟明再扶好了一些,微微躬身後就帶著人往後麵去了。


  安怡長公主站在那裏望了一陣,更是憂慮。


  她家長子少有如此不修邊幅的時候,孟明的狀況也實在叫人憂心,加上後麵晚回來一步的幼子也明顯不對勁,侄子到現在都沒有回來,不是怕添亂她都要自己跑下去看看發生什麽了。


  君後辛端正坐在廳中,和緩笑著安撫安怡長公主。


  “折寧送小表叔回來的時候都說了一切皆安,王叔和表叔他們的身手也是數一數二的,又都是天命的貴人,區區宵小也傷不得他們。”


  安怡長公主素手揉著額角,緩緩歎出一口氣,仍舊是愁憂難平。


  她閉了閉眼把讓自己忐忑難安的那些東西給暫時壓下去,放下了手攏在腹前,恢複了端莊的坐姿向著君後辛和向亭抬了抬唇角。


  “陛下都這樣說了,他們這些孩子也就借陛下的吉言了。”


  “姑祖母同侄孫不用這般見外……侄孫以前做過一些混賬事,如今已知道錯了,現在還在的親人就剩下王叔同姑祖母一家。”


  “朕是皇帝,但也不想真正地當個孤家寡人。”


  君後辛改盤坐為跪坐,轉過身往前膝行兩步,雙手按在坐席之上向著長公主傾伏下身,聲音微啞又莊肅誠懇。


  “吾可發誓,絕無半點對王叔他們不利的想法和舉動。”


  “老身並非此意,皇帝快快請起。”


  安怡長公主大驚之下往後連連退避撞到了屏風,屏風晃了兩晃,被從廳外掠進的折寧一手扶住了。


  折寧又彎腰扶住了長公主,看見了她還藏在眼底的審視,和無法放下的對皇帝的懷疑,以及被重新翻了出來的冷淡。


  經曆過孝宗、仁宗、興宗以及當今四朝,親眼見證了宗室在仁、興兩朝之中的慘劇,深刻體會過天子的薄涼,也將這些年間皇帝和攝政王之間的關係看在眼裏。


  安怡長公主並非不相信天家親情,她隻是不能信任坐在皇位上的那一個人,哪怕她一直都在那些驚濤駭浪之中安穩如山。


  就像岑見和她說君留山想要重新翻查當年興王府一案,她相信君留山是想要給興王府一個真相,不論是好是壞,但她不覺得該再去查。


  君後辛作為先帝之子,這樣可能有損仁宗和先帝威信和名望,甚至可能會損傷到君後辛自己的陳年舊案,君留山如果一意孤行,君後辛會容忍嗎?

  她這個侄兒一路走得艱難,眼看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轉機,何苦再將自己推回當初那條荊棘路上。


  君後辛保持著行禮的姿勢抬起頭來,目光坦然地直視向安怡長公主,也從她的眼底看見了折寧看見的那些東西。


  他沒有為自己過多的辯解,而是在沉吟之後直身抬臂,並三指向天起誓。


  “吾以大嶽皇帝、君家子孫君後辛之名起誓,若非有切實害國迫民之舉,吾及後代絕不行殘害王叔君留山一府及岑家兩府之事。”


  “若違此誓,當受萬箭穿心、天打雷劈,死後亦無祭祀,若害一人,則一世不得安寧。”


  “今日天地共證,往後鬼神所監,不得違逆。”


  岑見一步邁了進來,手都抬起來了卻還是沒能來得及阻攔君後辛,隻能無奈收回腳站在門邊,袖手垂眼,聽著君後辛將誓起完。


  君後辛說完一臉肅穆地又向安怡長公主磕了一個頭,隨即轉向太廟方向行了三跪九叩之禮,以為見證。


  安怡長公主愕然看著他,半晌沒有回神,岑見進來後長施一禮,又彎腰扶了君後辛起來,無奈搖首。


  “陛下,這是在道觀之內神仙之前,這般的話怎可如此胡亂說出。”


  “朕是真心實意的。今日之事來得蹊蹺,姑祖母懷疑朕是正常的,但朕不願再因為這一點小事就同王叔和表叔你們生了間隙。”


  君後辛將誓言說出了口,自己反而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心上被移開了,隻覺得如釋重負,剛剛發下重誓卻笑得灑脫。


  “我雖愚鈍,卻也知行事不可瞻前顧後,當有果決。”


  “如今既已悔悟,不若讓大家都能安心,日後也免生更多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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