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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親緣

  禦史沉默著一動不動,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很快就有人來將他帶了下去。


  至於還在頭暈,快從跪伏變成趴在地上的向亭,君後辛頭疼地擺了擺手。


  “禦史台之弊,實自前任禦史大夫始,向愛卿上任以來,多有表率,但未能整頓禦史台亦是不爭之實。”


  “且責禦史大夫、左右中丞閉門思過十日,禦史台上下,均罰俸三月。”


  “臣謝陛下隆恩。”


  向亭當先認了罰,禦史台其餘人也無話可說了,隻是不少人都在心裏打算要找個廟去拜一拜了,近來他們可真是黴運不斷。


  君後辛也為自己的耳根子能清靜上十天而高興,向亭是好用,但就是太能說了,說得他都要捂耳朵了。


  “至於明日攝政王回京一事,此次遠去大漠,平亂治蟲,立有大功,又是朕之長輩,朕當親迎之,且設宴接風。”


  “諸位先生不辭辛勞前來,朕亦感其忠義,明日宮宴,許同席。”


  事情安排好了,君後辛端手在腹前,敲了敲手背,淡淡看著一個個背影,不同色的官袍連成了分明的幾片。


  “諸位愛卿,可還有意見?”


  “陛下聖明。”


  “若無他事便退朝吧,明日迎攝政王歸京一事交予禮部,設宴交予司禮監,不得有誤。”


  馮喜掌管著司禮監,當即和禮部尚書一起行禮領命,隨後直身提氣唱禮。


  “退——朝——!”


  君後辛最後看了一眼向亭,馮喜很是體貼上意地微微點頭,跟著大步離開的皇帝出了大殿,立馬叫了伺候在外的小內侍去請太醫來候著。


  “看見向禦史出來了,趕緊將人請去值房先坐著,讓太醫給向禦史看傷,看完將人送回府去,再回來複命。”


  馮喜拿了自己的腰牌給小內侍,讓人快著些去,小內侍連忙就快步退下了。


  向亭剛被陸柮扶著出來就讓人給接了過去,在陸續出來的朝臣難言的目光中被扶去值房,不一會太醫和醫正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禦史這是頭上撞傷了?怕是要腫個幾天,下官開些藥回去一天早晚抹上一次,不要沾水著涼就無礙。”


  太醫伸手在他通紅的額頭上輕輕按了一下,向亭瞬間抓住陸柮的胳膊倒吸了一口涼氣,又疼哭了。


  陸柮想要敲他腦袋告誡他乖上一些,但看著他頭上那個大包又下不去手,隻好眼不見為淨地別開了頭,任由他抓著自己等太醫上藥。


  太醫動手很快,冷酷無情地忽略哭得眼眶泛紅淚水滾滾的傷員,幾下就把腦袋給他包紮好了,考慮到禦史的特殊性質,還特意給多裹厚了一些。


  藥是宮中也頂好的藥,敷上去了就是一陣清涼,緩和了火辣辣的疼痛感,就是味道有些刺激,弄得向亭眼淚怎麽都止不住,連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裝在小瓶子裏的藥被交給了陸柮,太醫將手擦幹淨後行了一禮,同他細細交代了一番。


  “如果傷口還是紅的,那就隻用抹上就好,但變青之後就要先揉再上藥,估計會有些疼,要小心莫讓禦史再撞傷了。”


  “多謝太醫。”


  陸柮收了藥拱手道了謝,再看向那邊露出了生無可戀的神情的向亭,長長歎出口氣來。


  太醫帶著醫正離開,陸柮還要去刑部衙門,小內侍笑著躬身。


  “馮公公吩咐了,讓奴婢將向禦史送回府上,還請陸尚書放心。”


  “勞煩。”


  向亭扶著腦袋自己站了起來,找出手帕來抹了抹淚,勸著陸柮先走了。


  小內侍要送他回府,他把手搭在小內侍肩上借著力站穩,晃了晃頭甩掉眼前的眩暈,露出個笑來。


  “勞煩先去向陛下通報一聲,本官要求見陛下。”


  早朝下了諸臣皆去了各自的衙門,朝上的事依舊以極快地速度傳遍了京城上下,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動作也很快,很快就敲開了幾扇房門。


  民間的議論又轉到了皇帝以及禦史台的身上,他們本就是說著閑話好玩,一個話題不能說了那就說更新鮮的,並未受多少的影響。


  而士子間的爭辯雖然被朝廷強行給出了定論,打斷了他們的各執己見,但這一次依舊為他們之後的生涯埋下了不同的後果。


  並且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謝長庸在之後找上了柳丹卿,兩人在房中密談了一個下午。


  柳丹卿沒有留人用晚飯,謝長庸心事重重地出了他的房門,又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


  趁著這一次的事,君後辛又順勢將之前出家的那個書生的事給做了決斷,下了聖諭給兩地的官府。


  “朕領天命以來,夙興夜寐,不敢輕忽,攝政王以先帝之命輔佐於朕,兢兢業業嘔心瀝血,不過為家國萬戶計。”


  “朕同攝政王尚且如此,大嶽之民,何能不思進取,悉心為一家而計。”


  君後辛也確實長進了,將事情說得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也能讓百姓心生讚同。


  “今有棄家拋子不忠不孝之行,改日若有外敵來犯,以何護家護國?”


  “佛門本為勸人向善,今受小人蒙蔽,不識其真麵,容其留身在內,朕不罪之,旦望知錯能改。”


  說完書生的事,還有溪義縣那一家的事,以及本就是最為無辜的孩子。


  “子不教,父之過,兄弟倪牆之禍便在眼前,豈可不思改。”


  “稚子無辜,不顧親親之情而棄,皆是不仁不慈,責其接回幼子,好生教養,莫使其肖父。”


  在最後君後辛猶豫之後還是讓馮喜添上了一句,傳出去之後又有一番爭議,但這一次眾人都不敢鬧大了。


  “然朕又思,如此之家恐苛待幼兒,若有善心之家收留稚子,準其親長在而繼他家,當地官府考察其家,當知朕憐憫之心。”


  林眉在君留山那裏看到消息的時候,都嚇了一跳,不敢相信這是君後辛做出的事來。


  別的不說,這也算是開了因為長者不慈而剝奪撫養權的先河了。


  國人重家,家中再不好,有血緣的紐帶在,關係就難以劃清,就算被家中磋磨至死,也離不開那麽一句血緣的牽絆。


  但事有兩麵,有血緣至少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多數時候,在最危急、最艱難的關頭,家人都是會最為你奮不顧身的那一個。


  不過要讓沒有家人的林眉來說,這和血緣的關係並不大。


  “全憑運氣罷了,看你遇上的是什麽人,一個好人,和你萍水相逢也是願意向你伸出手的。”


  “王爺生在帝王家,當知天家無情,但也不過是因為巨大的利益,將人心中的冷漠無限放大了罷了。”


  君留山笑了笑,避著人不經意地在林眉的耳上捏了一下,低聲提醒她。


  “側王妃可是還有林家在的,便是不看林家,興修也是個好孩子。”


  “興修是好,可是終究……”


  終究是她撿來的親人,他們的聯係更多是單方麵的,即便身體有血緣關係,但在靈魂上依舊疏離。


  這正是見過林興修之後,林眉才體會得越發深刻。


  隻是馬上就要回到京城了,這些話也並不適合告訴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恐怕已經猜了一半的君留山。


  不說出口,就還能當作無事發生,繼續粉飾太平下去。


  “是我失言了,隻是此事恐怕在百姓之間,不是那麽容易被接受。皇上在想些什麽?”


  君留山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麽,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得了長子,長子又生來坎坷,正是心疼之時,見了這個孩子也就多了些憐惜。”


  “隻是確實也是長大了不少,這件事也處理得有模有樣了。”


  岑見自然會把京中的大小事情都寫信給他,暗衛也會整理了呈送到他的麵前,京中局勢在他離開大漠之後就已經鋪開在了他的麵前。


  這一次,君後辛將自己的名聲提高了不少,但也失了不少,特別是在士子之間,成了兩極分化。


  而沈士柳老謀深算,看似多次被動,且在士子間得了質疑,卻極速地將他十三年間落下的東西撿了回去。


  “一次會試對他而言實則並非多重要,但沈相重回朝堂的消息已經在那些人的認知間根深蒂固了。”


  “並且這一次會試,學子間的爭議比以往要大上許多,又幾次三番出事,沈士柳怕是已經趁機拉攏了不少的人。”


  不單是學子,還有一些搖擺不定的朝臣,和清流一派對皇帝行事不滿的人。


  “這些同你的關係不大,隻是之後林家若是找上你,你也要多留心一些才行。”


  “明日回京,你不用露麵,先跟著莫上先生他們回王府去,微之會來接你們,晚上宮宴本王一人去就好。”


  林眉不解,皇帝要親自率百官來迎,她避開是正常的,但宮宴之上,太後主持內宴,她是唯一能代替王府出麵之人。


  君留山略微蹙緊了眉搖了搖頭,一邊接過折思遞來的粥碗一邊和林眉低聲解釋。


  “都是些無聊之人,上次朝中又重提選秀之事,你去了宮宴,難免有人要將之前的事情翻出來說上幾句。”


  林眉才想起來,她這個身份曾經參加過選秀,且是在落選之後,作為羞辱被送進了王府。


  雖說並非她本人所經曆,但那件事確實是一個禁忌,現在好不容易看著皇帝和王府之間關係有回緩的跡象,沒必要再將那些事翻出來,讓人心中膈應。


  君留山也不想提起那件事,見林眉明白之後就將她的碗遞過去,執起玉勺並坐著喝粥。


  折思和折寧守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對看了一眼,不由慶幸就快要回到京城了,現在王爺和側王妃的話題,越來越不適合他們這些做屬下的旁聽了。


  不論是私語還是談論正事,都超過了他們該聽的那條線,在外就算想要避開也難,還是在王府裏好,關上了門就沒有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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