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心驚悸
馮喜大驚之下三兩步直接跑了過去,一把將人托了起來,露出了埋在臂彎中的那張蒼白的臉,一頭的汗將袖子都浸濕了,君後辛雙眼緊閉,褪了色的唇微微張開吸著氣,像是喘不過氣的樣子。
青筋暴起指節泛白的手幾乎要將胸前的衣料給撕扯開,指尖要穿透衣服刺進皮肉裏,還好冬日的衣物厚,今年到現在都沒有到換春衣的溫度,沒有讓他傷到自己。
馮喜咬著牙大膽地拉住君後辛的手,將手指一根根地從他胸口上掰開,任由他把手抓在自己手臂上,替他一邊揉著胸口順氣一邊連聲叫他。
過了許久,君後辛才睜開了眼睛,喘著氣放鬆了快把馮喜手臂捏斷的手,問出的第一句話是:“你叫太醫了嗎?”
第二句是:“現在什麽時辰了?”
馮喜苦笑著不敢露出痛意,不用拉開衣袖去看都知道手上肯定是腫了,這還不能塗藥,塗了藥身上就會帶著藥味,被人聞到了問起來可不好說。
“回陛下,奴婢沒敢叫太醫來,現在已經巳時過三刻了,陛下回去換身衣物休息一下,使團就該到京城了。”
體弱對君留山來說不算什麽,放在現在的君後辛身上就是露了怯,馮喜明白皇帝心中在想什麽,闖進來已經是自作主張了,沒敢再自作主張第二回。
等君後辛能自己坐穩後,馮喜去倒了熱茶來給他,冰涼的手捧住熱源捂了許久,漸漸才有了一點溫度。
帕子在茶壺上捂熱了再來貼在肌膚上,吸去了滾落的冷汗,擦掉從骨子裏滲出來的陰冷和大雪。
皇帝長籲了一口氣,平緩下了氣息,站起來將涼掉的茶水放到桌上,活動了一下手腳,馮喜跟著後麵給他搓背。
對四肢的掌控力回到他自己的手中,君後辛才真的感覺回到了暖閣之中,腳下是柔軟的絨毯和未熄的地龍,並不寒冷,也沒有人敢冷著他這個皇帝。
馮喜又忙前忙後地替皇帝將身上的衣袍盡量地打理整齊,特別是胸前那一塊,其他的地方還能說是發脾氣弄的,胸前抓出來的糊弄不過去,隻能告罪之後請君後辛脫下外袍,用燒燙的茶壺來壓。
衣袍勉強打理好穿上身,桌上的東西被君後辛揮手便打落一大半下去,馮喜裝模作樣的收拾了幾下,又蹲下去給君後辛撿滾進了禦案底下的筆。
君後辛一直在看著他,偶然能從他的眼中窺見他的驚魂未定,就算馮喜隻是為了他自己的權勢前途而驚慌,這也是身邊難得忠心的了。
“隨朕回宮去。”
“是,陛下小心些。”
馮喜扶著君後辛往前走了幾步下了台階,等到了大門前才在君後辛的示意下撤開了手,上前一步打開了門。
外麵的人下意識地迅速往閣中窺看了一眼,見禦案處一片狼藉,反倒鬆了口氣。
至於皇帝的天顏他們不敢去看,聽陛下的足音並未和平時有太大的變化,隻是稍微重了一些,想來也沒有什麽大的問題。
平日裏君後辛就不習慣乘輦,今日也是一路走著回去的,走到年元殿,跟著的內侍都自覺地停住了腳步從殿門口分散開去,隻有馮喜一人有資格跟著君後辛進殿。
關上了殿門馮喜就火急火燎地扶住了君後辛,不管皇帝其實現在已經能自己走穩了,急切地想要把人扶到陪在殿中的老太醫麵前去。
他們這樣進去老太醫和林善都是嚇了一跳,馮喜苦著臉催促。
“太醫快來給陛下請脈看看。”
“朕無甚大礙,不必驚慌,此事也不許傳出殿外去。”
老太醫淨了手也不答,請了君後辛在桌邊坐下將手搭上桌子,林善拿了小枕來替君後辛墊在腕下,老太醫搭了三指上腕。
“陛下是鬱結在心又一時怒急攻心,加上這些日子操勞政事多有勞累,一時暈厥了而已。”
“不過陛下年輕體壯,又是精心養著的,隻要休息兩天,再點一些安神靜心的香便能無礙,不喝藥也無妨。”
老太醫在宮中見慣了這些事,絲毫不慌地請君後辛換另一隻手來。
皇上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多,該怎麽處理太醫院自有一套墨守成規的方式,不動藥不動針,推拿和點香就是最好的辦法。
“臣再替陛下開個緩解疲勞的方子,每日泡腳時用上,都是宮中常見的,問起了臣也知道怎麽說。”
“嗯,你去開方吧。”
太醫院每一張方子都是要記錄在案的,雖然說著不可泄露,但有心人想要知道怎麽都能查到,太醫真想要規避這些事,也有的是手段。
但已經說了午時要召見使團的正使與副使,便不能耽擱得太久,而且這個時辰於情於理都要留膳才是。
馮喜出去叫人送了水來,服侍著君後辛沐浴更衣,又和林善一起為君後辛打理好衣物,金冠剛戴上外麵就來了人報信。
“陛下,禮部尚書陪同東盛侯與鴻臚寺少卿入宮了。”
“讓他們去西暖閣候著,賜坐奉茶。”
“是。”
走前看了看熟睡著的兒子,君後辛在好命的小家夥臉上輕捏了一下,才深吸一口氣轉身出了殿。
岑見與陳顯悉帶著使團的文書入了宮,宮外未得召見的其他人在將名牌遞去吏部核對後,就各回了各的家。
兩年未歸,都急著去見家中的父母妻小,給二老磕個頭親口報聲平安。
關外通信不便,除了岑見,其餘人都是每半年才能往家中送一封信,還沒有回信能去到他們的手裏,心中怎能不掛念。
周浩坤在城外的軍營聽見消息,長槍橫掃將對練的將領打下了台去,槍丟給親衛,也一撐台沿跳了下去。
“待本將更衣後回城,去王府等著。”
其他人要回家和家人團聚,岑侯卻一定是會去王府的,他回來了,自己也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聽聞王爺也從吉淮啟行,不知待王爺回來,能否將他重新放回邊關去?京城待了這大半年,真的是骨頭都要待脆了。
“長年在邊關被摧殘慣了,這等繁華之地,當真不是本將能消受得起的。”
哪怕他看著再淡定自若,沉穩應對了京中各種亂局,將攝政王的吩咐都好好執行了下來,也始終是懷念邊關的深城和旌旗的。
君留山也預計著使團差不多該到了京城,他們現在剛走過緊鄰吉淮的晉伯郡,也就是向家所在的留楚一地,進了渡馬郡。
還有半月的路程,應是能趕上京中的殿試。
“今年的春日宴怕是要按在暮春的尾巴上了。”
沒有想過還能有沈府取代王府辦春日宴這個選項的人,都格外期待今年的宴會。
君留山親自請了狄家以及重穆先生出山,還有吉淮另外五位名滿天下的大家,這一路走來不少人親眼得見。
不單是在京城的那些聽見消息的士子激動不已,不在京城也不打算參加明年會試的不少學子,都已經收拾了包袱在赴京的路上了。
吉淮一地更是有不少人是直接遠遠綴在了君留山一行的後頭,和他們前後腳離開的吉淮。
京城附近的幾大書院,都準備著到時直接由先生帶著學生,一個書院的人都來京城拜訪瞻仰一下,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的當代名士。
不過這些位也都是至少年過半百的老先生了,君留山特地調了一百軍隊一路護送著上京,又怕馬車顛著人,腳程自然就要慢一些了。
如今大雪過了,遲來的春意在謹慎又小心地試探著這片天地,隻有那麽一點翠綠冒了尖,太陽在上麵還在遲鈍地打著盹。
陽光算不得溫煦,但在趕路的人來看,恰恰好一日都不用為了避開熱時而停下,路過的田野間連午時和未時都是忙忙碌碌地在補著春耕的農民。
老先生們各自坐不住了,就出來坐在車轅上吹吹風透透氣,讓不那麽溫暖的陽光罩在身上。
靠著車壁在馬蹄踢踏、車輪滾滾的聲音中,或是閉目養神,或是隨意和身旁的、另一輛馬車上的人隔空說著話。
君留山和林眉很少在這個時候露麵,兩人幾乎都是在車中呆著,一直到要紮營了才會從馬車中出來。
不過攝政王身體不好是諸國公認的,連這些老先生都知道,攝政王的身子是連和他們相提並論都不成的,是該好好在馬車裏,不能隨便出來吹風曬太陽的。
而那位去年妖女名聲幾度傳得沸沸揚揚的側王妃,聽聞在這次去大漠治理蟲害之時出了大力,著實為百姓辦了不少的事,滅蟲之法也是這位找出來的。
而且在殺賊之時不但指揮大軍贏得了勝利,還身先士卒受了重傷,現在還沒有將養好,也該和攝政王一道好好養養。
林眉頭一次聽見一位老先生當麵誇讚她的時候,除了幾分不好意思,還有些許搶了君留山功勞的心虛,心下別扭得不行。
“側王妃巾幗之行,救了大漠一地百姓,又親上戰場,斬賊殺敵,老朽敬佩。”
姓葛的老先生邊說著,邊向林眉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先生謬讚了,不過是當時身在那處,盡了綿薄之力罷了,能得見大漠太平,還是有賴於將士和百姓們的信任。”
君留山替林眉答了話,林眉隻能端著酒仰頭就喝,葛老先生跟來照顧的孫兒暗暗咋舌,看著林眉的目光中敬佩都要滿得溢出來了。
這一位開了頭,個頂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家就都湊了上來,重穆老先生茶也不用,直接端著酒碗很是狂放。
“男子女兒有何不同,我大嶽子民皆當如是,老夫敬側王妃!”
林眉險些被幾位老先生灌醉了,主要是她還喝不過重穆先生,喝到半醉老先生們的碗中都換成了酒,拋開了她自己幾個圍成了圈,縱酒抒懷對月當歌,林眉直接被君留山抱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