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皇長子
老太醫輕咳了一聲,上前一步拱手。
“陛下,今日冷宮早產又遇難產,太醫院上下必然都已知道此事,現在王氏尚未喪命,後宮動靜瞞不過去的。”
“王氏不必留到明日,但既是皇長子生母,且按著良人安葬。”
君後辛下了決定,也就不再拖延糾結,怎麽安置都是不妥,倒不如就由著他的性子來好了。
“馮喜,擬旨。”
馮喜把小皇子交給了林善抱著,上前拿起了筆。
君後辛又看了一眼那邊的小皇子,穿著他的衣服,裹著他的毯子,抱在懷裏還沒有林善這個身量還沒長成的少年手臂長。
“蒙先祖之佑,朕於嘉時得此子嗣,為朕之長子,承運而生,朕甚喜之。”
“後宮嬪妃無有位高,朕難放心托付,故欲自養親撫,留待日後再擇妃位繼之。”
他頓了頓,蹙眉凝神,細思片刻點了點馮喜,讓他繼續寫下去。
“朕憂子嗣多年,終得此子,皇室有後,當天下共慶。逢年之更替,佳節在前,自洗三日起,京中宵禁解除,同民共樂。”
他說完,拿過草擬看了看,讓馮喜正式寫了一份,親自拿了玉印蓋上。
弄完林善就抱著皇長子帶著太醫往皇帝的寢宮走,來時是個籃子裝著他來的,走時君後辛在猶豫之後還是派了自己的步輦送他去。
寢宮那邊有內侍先跑去通知,等步輦到了,偏殿也被收拾了出來,厚厚的墊子鋪在軟榻上,室內溫暖如春,一路走來都有內侍擋著風雪,沒有讓一片雪花越過來落到繈褓上。
洗身的溫水用木盆裝著,之前在冷宮也就是胡亂擦了幹淨,這時候才能好好洗上一遍。
老太醫等著內侍七手八腳地把什麽都收拾好了,才仔仔細細地給小皇子又檢查了一下身體,確定這一天的折騰沒有傷到他,身子除了天生的體弱也沒有任何的疾病,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林善也在他之後放下了提起的心,輕柔地將衣服裹了回去。
現在大雪壓著宮牆黃瓦,冷宮這個偏僻的一角還被掩在視線之外,在小道消息傳出宮牆外前,這份聖旨先加急送到了內務府,再由內務府分送下各衙門。
不提接到旨意的人有多震驚和質疑,聖旨已下,朝內外都得領旨,還要共慶。
宮內的各衙門一下就忙碌了起來,之前沒有個信,什麽東西都要現準備,但也不能讓皇長子就什麽都沒有地等著他們來做。
要是個皇帝不放在眼裏的皇子公主也不是什麽大事,可這是要養在皇帝身邊的!
負責織造的女官得了命令,手裏其他的活計都先放下,先做繈褓和小衣,最重要的是還要把尿片趕出來先給送去,要不然讓皇帝被尿一身可就太不像話了。
木造那邊也要趕著做小床和玩具,金銀造要新做一套給皇長子的餐具和佩飾,君後辛還特地讓人去了內庫,要選塊玉來。
小孩子不能帶沒事,但要先備上。
消息先到了衙門,接下來整個宮裏就都傳遍了,宮中就那麽幾個嬪妃都不約而同地失手摔了東西。
“皇長子?!陛下還打算親自養著?!”
“是,冷宮那位生出來的,陛下已經抱到了身邊去了。”
“今天大雪,誰也沒想到就這麽生出來了,據說還是難產,都沒要了命去。”
……
來回稟消息的宮人都低著頭,不敢對上自家主子的臉。
各宮之中都知道王氏的事,龍胎一事也是心中有數,這麽大一個事,在宮裏是瞞不住的。
她們也都動過將這個孩子抱來養的心思,也動過將孩子扼殺在胎中的心思。
冷宮之中,多磋磨一下,入了冬天氣冷,就讓人生生凍著,每日隻給饅頭和清水吃著,沒有冬衣,沒有碳火,不說小的,大的都該是保不住的。
但誰能想得到,王如照竟然生生挺了過來,她肚子裏的那個也這麽的命大,早產加上難產,也好好活了下來。
“先前太醫都說了要二月,現在才年末,倒是會挑好時機出生。”
年末不見血,她們都放鬆了對冷宮的警惕。
誰料還真的是生了皇子,不是一個公主。
現在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也讓她們都失了先手。
這些嬪妃氣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黴頭,就等著誰能傻傻地去打個頭陣,結果各宮都沒有動靜。
太後被從睡夢中吵醒,身邊的老嬤嬤也向她稟報了這件事。
宮中燒著地龍,她還要裹著一件厚棉衣,腿腳才沒有那麽的酸痛。
女官奉上了熱茶,太後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她拿過手爐抱著發了一會的呆,才低下眼歎了一聲。
臘八宴後,她的精神氣越來越差,頭上已是花白,眼見銀絲越來越多,人也肉眼可見地衰老了下去。
“也是這孩子命大,老天爺都不願意收他,咱們也沒有和老天爺作對的必要。”
“但太後,就這樣放在陛下身邊養著,是否不太合適?”
老嬤嬤還是有些遲疑,上去扶起人坐到梳妝台前,一邊替太後梳著發,一邊輕聲問著。
太後將手掌全部貼在手爐上,從鏡子裏看她,鏡子打磨得光滑,但她的眼看東西都是模糊的,也看不清鏡子裏的人影。
“他自己的兒子,自己養著又有什麽不合適的,難不成還拿給我這個老太婆來操心嗎?”
“也是後宮那些嬪妃自己不爭氣。”
讓個罪臣之女生下了皇長子,也沒在這孩子出生之前就把人截到自己手裏。
但凡有點本事的,皇帝連看都不會看到這個孩子,不論是死的,還是活的。
“既然讓她生下來了,那便到底是皇帝的親兒子,還是現在唯一的一個皇子,又是長子,誰還能去碰一下嗎?”
“先帝那個人,也是個無情的,但對自己的兒子從來不差,就算這些個孩子沒一個能成才的。”
太後又想起了當初先帝猝死,她為了保全君後辛帝位的艱辛,擺擺手讓老嬤嬤不用給她插那些簪子,插了一腦袋她也累得慌。
“皇帝這個人,還是有幾分像先帝的,這個孩子到了他的手裏,也算是保下了。”
“隻能說是天意垂憐這孩子吧,出身雖說差點,一路來都是命大的。哀家也不想去管了,且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
頭發梳好了,就簡簡單單地用了一根發簪別著,這是太後還年輕時喜歡的,先帝也誇過她這樣好看。
老嬤嬤看著鏡子裏的太後笑了笑,將最後一點的碎發攏好,沒讓太後瞧見梳下來的那些銀發。
“太後這樣梳著還是一樣的好看。”
“是你的手藝幾十年了也沒個長進。”
太後本想著今日讓人去傳沈墨濃明日進宮,進來再陪她說說話,現在也沒了心情。
“扶哀家去看看雪吧,今天的雪也是下得夠大的。”
大雪攔住了宮道,掃雪的內侍齊齊上了也忙都忙不過來,宮外的道路更是已經能沒過人的腳踝了。
沈士柳遲了一些才接到消息,崔俊剛回了府又被他叫著出門了。
許多朝臣也都冒著大雪出了門,轎子在路上撞上了,互相撩起簾子看了看,不是一路的就笑一笑,錯開轎子過了,也有互相想去拜訪的,遇見了就調轉轎頭,相約去了那家酒館茶樓。
去了後才發現,滿座熟人。
隻有去了丞相府的人全部撲了個空,大家隻好自己約著找地方一坐了。
君後辛到了晚間把奏章全部批好,準備回去看看孩子,走前才想起來,叫了暗衛來,他親筆寫了一封信交給暗衛。
“送去大漠交給攝政王。”
“是。”
暗衛收好了信,君後辛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頭來看著他。
“使團走到什麽地方了?”
本來說是一月,現在卻還沒有遞上消息來,文書也沒有。
“回陛下,今日剛來的消息,大雪封了路,使團被堵在了會州郡,恐怕年前都是趕不回來了,文書也沒有辦法送上來。”
君後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讓暗衛下去了。
京中被一個孩子投下的石子又驚起了一圈的漣漪,大漠裏薛淨悟隻覺得自己已經心如死水,下一刻就能立地成佛了。
他的手被包得嚴嚴實實,連一根手指頭都難以動彈,癢得他抓心撓肝,又想要以頭搶桌。
但本來是來關心他的林眉,和本來是來“審問”他的君留山,兩個人在他的麵前氣氛怎麽看怎麽的不對勁,越看他越不想說話。
岑侯和莫上先生倒是泰然自若地在一邊討論著,時不時拿他當研究對象折騰幾下,孟明也被提了過來,作為輔助者提供毒和建議。
孟末和孟寺早上回來看了看他,中午又去了軍府,留下孟彰來陪著他。
但他現在還是更喜歡黏著岑見一些,拉著岑見的袖角不放,晃著腳新奇的看著那邊什麽表情都沒有,但就是能被人看出來生無可戀的薛淨悟。
薛淨悟轉頭時不小心和他對上了眼,孟明恢複了平常顏色的眼珠子轉來轉去,打量的目光讓薛淨悟寒毛倒豎。
總覺得,滿屋子,就他是最慘的一個。
“薛公子手上的傷老夫過兩天來看一次,藥則一天塗上兩次。”
“看樣子恢複不會太慢,但也要防著中間出現什麽變化。”
和岑見討論了一下午的莫上先生終於心滿意足地走了,折思也端著今晚的麵來了。
於是他們又圍在了一張桌子上吃著麵,吃得薛淨悟越發的難過,吃完了已經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不想動了。
林眉見他沒有多少的精神,他們也是一日一夜都沒睡覺了,想著那些事等明日再說,今晚先都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