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自卑引起的恨
太醫院裏普通的醫官隻是五品，唯有醫正乃是正三品。
郭清兒看蘇菡衣裝樸素，估計她父親最多就是個五品太醫，雖然級別上高過自己的父親。可醫官說白了就是給貴人看病的，連朝堂都上不去。而自己的父親此次回去就是知府，往後好好經營，還有可能成為封疆大吏，高下立現。
於是，本被上層貴族壓得自慚形穢的郭清兒在蘇菡身上找到了些許自信。
她眉飛色舞地和蘇菡講她在家鄉的趣味，講自己自小到大受到的寵愛，以及父親未來的仕途。
就在她講到父親如今拖了關係很快就能升五品知府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一聲高宣：“福安公主到！”
聽聞，福安公主乃是當今陛下的幼女，天之嬌女，所到之處如有高光，叫人移不開目。即便是剛才那些對郭清兒不屑於顧的高之女，也都殷勤萬分地環繞在公主身側。
就在郭清兒羨慕萬分的時候，忽然注意到福安公主行進的方向似乎就是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而來。
起初她還想給公主讓路，卻見公主的停在了她的附近。
郭清兒心頭狂跳，以為自己得了公主的垂青，連行禮的時候都差點出錯。
而公主溫和帶笑的聲音就在頂頭響起：“好了好了，和本宮還多什麽禮。快快起來！”
郭清兒有些激動，站起了身，正想謝過公主。卻見公主拉住了身旁蘇菡的手，親親熱熱地道：“我昨兒見著你父親了，在東宮和太子哥哥下棋呢。我特意和他說，今日必要放你出來，可不能總讓你做個書呆子——瞧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穿得這樣素哪裏像是來赴宴的？”
說著順手拔下頭上華貴的純金鑲寶石的步搖，轉而戴到了蘇菡的發髻上，“如此才好！”
蘇菡倒是也沒忘記旁邊的郭清兒，和公主引薦了。
可是高貴的公主哪裏看得上一個下官之女，隨意地應付了一聲，然後執了蘇菡的手：“走，咱們去找我太子妃嫂嫂說話去！”
直到走後許久，周圍的人還在議論：
“原來蘇小姐也來了，我到還未看見。”
“蘇小姐向來低調，又站得偏僻，若不是公主來了，人都擠到前頭去了，我也沒瞧見。”
“低調？嗬嗬，那是你們沒見識！蘇小姐穿的衣裙可是雪煙綢，那可是貢品！聽說一共就隻有幾匹，都賞給太子妃了。太子妃知曉蘇小姐喜歡素雅的顏色，便特意命人給她送去。”
“太子妃真是太寵愛蘇家小姐了！”
“蘇小姐可是太子妃準兒媳，未來的太孫妃，能不寵愛嗎？”
“……”
郭清兒聽在耳中，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直響。她以為對方不如自己，卻原來人家是未來的太孫妃。那一身看似樸素的衣裙，也是大有來頭！而自己呢？從頭到尾就像個傻子一樣，還在對方麵前炫耀家世！
宴會上淺淺一麵，蘇菡過後就忘了。
但卻被郭清兒視為恥辱一直銘記於心，每每想起都如吞了隻死蒼蠅一般惡心。
直到四年後，她再次見到了蘇菡。那個如聖女一樣高潔的少女，居然衣衫襤褸，站在那裏被人售賣。昔日的榮光消失了，那股天然的傲氣不見了，隻餘下驚慌不安，如可憐的貓兒一般。
在那一瞬間，郭清兒那隻藏在胃裏惡心了好幾年的死蒼蠅消失了。她忽然找回了自信，原來風水會輪流轉，原來她終於從高台上跌下來了！
幾乎沒有猶豫，郭清兒買下了她。這是施恩，讓人覺得無必舒爽，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每次心裏不痛快，她就找蘇菡出氣，隨意的打罵，拿剛沏好的熱茶潑她，讓她跪在滿是碎石的路上——
她就是要變著法兒地作賤蘇菡，找回當年失去的尊嚴、自信。到了後麵，甚至在心情好時，也會找各種借口折騰蘇菡
在炎炎夏日，借口知了太吵，讓蘇菡把花園裏所有的知了都打下來。
在寒冬臘月，故意說聽到鹿山上有株七彩雪蓮，讓她冒雪去山裏摘。
“你問我為什麽恨你？哈哈哈哈……”昏暗的地牢裏，郭清兒瘋子一般地笑著。笑了好一陣子，才道：“當年在京都，所有人都嫌棄我出身低不願意搭理我。為什麽你要理我？你讓我好不容易有個伴，可以轉身卻將我襯得一文不值。為什麽你可以是醫正之女，太子未來的兒媳，公主的好友，而我卻隻能被人嘲笑！”
蘇菡沒有想到，最後得到的會是這樣的答案。實在太荒唐可笑！
“過去的事情旁人早忘了，唯獨你自己還活在陰影之下。說到底不過是你的自卑在作祟，與我何幹？”
“我的自卑在作祟？”郭清兒嗤笑了起來：“我乃是官家小姐，何來自卑之說？”
“你原是井底之蛙，自傲自大。到了京都才見識到了天外天，人上人，你的自大變成了自卑。當時，你之所以和我接觸，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安慰，找個襯托。那天若不是我，換了別人，依然會招你嫉恨。你怨出身，怨旁人，為何你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今日落得這般田地，哪一步不是你自己走過來的？”
“我是井底之蛙？我自傲，我自卑？蘇菡，你就是成心來看我笑話，想我跪在你麵前求饒？哼，我告訴你，你休想！即便你真攀上了襄王府，你也始終是我郭家的奴婢，下賤的奴婢！”
她用最醜陋的嘴臉，說著最惡毒的話——如今她也隻有這一個武器了。
可惜，蘇菡卻不會因為那些話而有絲毫難過。自己的人生如何，本就不是旁人來定以的。
“世子讓我全權處置你的生死，”她掏出一瓶藥在郭清兒眼前晃了晃：“這是砒霜。你當日也給我下過還記得嗎？我其實已經死過一次，這次想還給你。”
“不不，你別過來！別過來！"郭清兒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慢慢地往後縮去，縮到牆角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