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暮然回首(3)
沒和家裏說具體什麽時候回來,怕是娘執意要來接心裏過意不去。還是和以前一樣,經過陳莊的車每天一個來回,上午出來,下午回去,這會兒等到下午發車的時間還早,看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陳三妮犯了愁,可又等不及坐車回去,再說再坐車的話,陳三妮估計要暈過去了,心裏發怵,還不如走著好。
但是這些行李…..
“你是?是陳莊水生叔家老三嗎?”問話的是一個漢子,陳三妮抬頭看見一張黝黑的臉。
“你是?”
“哎呀,真是你啊,三妮,陳三妮是不?哈哈,差點不敢認哩!”對方很高興,笑起來一臉憨厚。
陳三妮尷尬的笑笑,她實在認不出眼前這個細看起來比她長不了幾歲的漢子是誰。
“你不認識俺拉!俺可是你同學哩,不對,你比俺晚兩個年級哩。俺住莊西頭,俺家有顆老桑樹,得寶常到俺家玩兒,你也來過好幾次哩!俺妹妹春梅,陳春梅哩,記得不?你倆老在一起玩哩。”
陳三妮回想了片刻,隨後高興得拍了拍手:“春才!是春才哥吧?”
“你可想起來了!那時候得寶和俊生那小子給俺起外號叫蠢才哩,我還揍過得寶的屁股,被你和你兩個姐姐滿莊追著打哩,那時,你大姐最厲害,俺村男娃都和她打過架哩。嗬嗬。俺看了你半天都沒敢認,你根本不像這裏人哩。跟演電影的人一樣哩。”陳春才摸了摸後腦勺。
“嗬嗬,你的記性可真好,對了,你咋在這裏哩?”
“俺來買農藥哩,你出去幾年這是頭一次回來吧,還帶這麽多東西,得寶咋不來接哩?”
“俺沒有和他們說哩。”
“那要說哩,得寶請假在莊裏準備婚禮的事情哩。”
“俺想給他們來個驚喜。”
“城裏人花樣都學來哩,嗬嗬。那俺現在回去,咱倆一道走吧。剛好俺開拖拉機來的。”
“那就再好不過了,謝謝阿。”
“客氣啥哩?”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忙著把行李放進筐裏擔起來:“走,在那邊哩。”
陳三妮跟著他向前走去。
一路上很平坦,原先的土路都變成了柏油路了。看來陳莊還是發生了些好的變化。
“這路啥時修的?”
“去年,俺們自己修的,沒讓政府掏錢,俊生那小子有本事哩,從市裏搞建築的朋友拉來了石子,自己掏腰包買的柏油煤渣,雖說粗了點,可好走多哩。俺們都感謝他哩。”
陳三妮笑笑沒有說話,風吹過來,有家鄉特有的味道,遠處的梯田微微有些黃了,還可以看見成片的油菜花。誰家在那片原來荒著的山上種上了棗樹,遠遠的看見一抹紅。
拖拉機慢悠悠的開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聽見好像是布穀鳥的叫聲,心情就飄在半空中去了,她微眯起眼睛,享受久違的愜意。
拖拉機發出突突的聲音,有節奏的像單調的音符。心情好的時候,看見的一切都會被抹上一層柔和的色彩。
那些遠了的美好記憶慢慢回來了,在眼前跳來跳去。
她看到了得寶的光屁股和掉了門牙無邪的笑臉,大妮出嫁時抹在臉上的紅胭脂,二妮回頭給她的像向日葵似的笑臉,父母在田間擦汗模樣,還有二妮給的粉紅文胸,她紮起的麻花辮,在家裏的井邊娘給她洗頭,大黃狗跑過來撞飛了臉盆,水濺到臉上哈哈的笑聲,畫麵突然出現俊生在河邊給的輪廓分明的側臉。
慢放的鏡頭晃了一下,她回到現實中。陽光在樹葉間穿梭,斑斑駁駁的照在她白皙的臉上,理了理額間的亂發,她說:“俊生…..他過得好嗎?”
“哦!那小子能幹的很,俺們村爺兒們就算他有本事哩。這段時間,他在村裏哩,那山上的棗樹都是他種的,真有腦子,這山荒了這麽多年,隻有他想著要種點啥哩。現在又成立了啥農產品合作公司,成了農民企業家哩,這小子啥都好,就是啊,這有模有樣的大老爺們,咋就不處對象哩?人兒說親的都破了門檻哩,他爹娘軟硬都用了,就不聽哩,聽說,市委書記的獨生女看上他,他都不表態哩,他爹為這事兒差點背過氣去。哎,搞不懂哩,是眼光高到頭頂哩還是有啥別的啥哩?和俺一般大,俺的孩子都可以打醬油哩。”春才擦擦汗,轉了轉發酸的屁股。
陳三妮便一直沉默著,眼前的風景變成一條線,模糊不清了。
“俺說三妮妹子,你也本事的很,俺村裏盡出能人哩,俺媳婦還說在電視上看見你哩。不過俺覺得女娃在外麵再出息,還是要有個好歸宿哩。你別怪俺多話啊。”
“嗬嗬,你說得對。春梅嫁了吧?”
“嗯,早嫁哩,娃都會走了。兩口子都在外麵哩,娃也帶去了。”
“嗬嗬,那很好啊。”陳三妮笑了。
兩個人拉著家常,陳莊慢慢的由遠到近,遠遠就看見幾個孩子在村口玩耍。車子停下來,當陳三妮的腳落在地上的時候,她的心酸了一下。
那條通往家的路在眼前變得好長,視野似乎在這一個發生了特殊的變化像是油畫風景的一角,定格在時間的某一段。
“三妮妹子,俺送你過去吧,有段路車過不去,俺先把車停在這裏。”春才說著把車上的行李拿下來,放在地上。
“不用了,俺自己能行,春才哥,你忙你的吧。”
“好,那你有空到俺家串門子去。俺媳婦你也認識的,去看看阿。”
“嗯,俺會去的。”陳三妮低頭從包裏拿出一包糖和幾包煙遞給春才:“俺也沒帶啥好的,這包糖你幫俺給你家孩子。”
“哎呀,這麽客氣幹啥哩,這多不好意思哩。”春才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你看,快拿著,你這樣俺就不好意思哩。”
春才這才接過,咧嘴笑笑:“那….俺先走了,你自個兒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