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暮然回首（2）
“你別哭哩，俺說這些不是讓你哭哩。前幾天在電視裏看見你了，爹娘高興得睡不著覺哩，現在你可是名人哩，爹娘好高興。俺知道你出息，俺家要是沒有你，俺們不會過這麽好，俺也要謝謝你哩。俺隻希望你回來看看俺們，俺就沒有什麽怨言哩，再忙也要回家啊。”
“得寶！你別說了。”
“那啥也別說哩，俺們在家等你。”
“好，我，明天，不，今天就回去。”
“啥？過幾天回來也行哩。”得寶的聲音明顯溫和了許多。
“不，俺現在就回去。你和丟娘說。”
“好！好哩！”
掛了電話，陳三妮擦幹眼淚，立刻收拾行李。幸好，該買的禮物前兩天都買好了，她給小魚打了電話告訴她今天她就要回家。
“什麽？你不等我了，我的申請過兩天就能批了。”小魚很不高興。
“對不起，小魚，我今天必須回去。我弟弟馬上要結婚了，那回來的時候一起回來好了，我到時候去上海找你，要不，你來參加我弟弟的婚禮吧。”
“好吧，那隻有這樣了。回去聯係我哦，婚禮我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到時候再說。”
“好。那你和巧姐也說一下吧。”
掛了電話，陳三妮急匆匆趕往機場。
幸運的是趕上了去家鄉省會的班機。到了那裏再倒車三次才能到家。為了節省時間也不想聞大巴車上難聞的汽油味和久違了的汗臭，腳臭，隨地吐痰，大聲喧嘩，她決定到省城以後直接包車回家，可是一聽說要去農村還要走好長一段沒有鋪柏油的石子路，還要繞山路，這種情況，所有司機都不願意為了賺比車費而冒車子大修的危險，沒辦法，隻好包車到市裏在坐大巴車回家。
坐上大巴車的時候，發現家鄉的人沒有太多改變，依舊是純樸的笑容和不修邊幅的狀態，大多都是提著化肥袋，大袋小袋的，男的襯衫敞開，熱得時候當扇子，還當毛巾。
還是會當眾脫了鞋子搓腳，婦女的臉上依舊泛著黝黑的光，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大聲扯著家長裏短。
個、當陳三妮穿著時髦又貴氣的坐在他們中間時，大夥兒驚奇了一會兒，便還是一如既往各幹各的。
這是些生麵孔，應該都是別村或者別莊的，在通往陳莊的路上，大大小小分布著十幾個村落。雖然不認識他們，但是聽到的鄉音還是讓她感到親切。
隻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變得嬌氣了，車窗開得很大，因為實在聞不得車上的味道，受不了一路的顛簸，在她吐了三次以後，那些人很知趣的穿上了鞋子，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很多，這讓陳三妮非常不好意思，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是討厭的。為了表示歉意，她打開自己帶回來的一包煙，給車上每個男人發了一支，再抓了一大把糖塞給那些婦女。
這些樸實的人很快接受了她的友好，開始和她攀談起來。
“中華！閨女，這是中華是不？俺沒看錯吧？”其中一個中年漢子在陳三妮點頭後高興得合不攏嘴：“俺….隻是聽說過，都是城裏幹部，老板抽得哩，沒想到俺還可以抽哩。”笑得時候，他露出泛黃的牙齒和眼角的皺紋。
這個笑容讓陳三妮覺得親切，她把剩下的幾根煙連同煙盒一起全給了他。
他連聲說謝謝，小心翼翼的把煙收到口袋裏，當成寶貝似的。
“閨女，你是來旅遊的吧，現在到俺們這裏旅遊的也多了，就是路不好，要是路好了，俺們的日子肯定好過多哩。”一個婦女說。
“那這條路怎麽還不修呢？”多少年了，這條路還是不好走，隻是鋪上了石子，比以前的土路好走些。
“修哩，都鋪上石子哩，就是不好修，費錢，費人，費時間哩，山路修起來難哩，政府錢不夠，還要俺們墊資哩，俺們農民有幾個錢哩，養活一家都難，哪來錢修路哩。沒辦法，就更慢了，鋪石子的時候山上的石頭滾下來還壓死個人哩，真麻煩哩。”另一個人接腔。
陳三妮點點頭，看向窗外，沒有搭腔。
她想起了一首很久以前的老歌
星星還是那顆星星喲,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山也還是那座山喲,
梁也還是那道梁.
碾子是碾子,缸是缸喲,
爹是爹來娘是娘,
麻油燈嗬還吱吱地響,
點的還是那麽丁點亮.
哦,哦,隻有那籬笆牆影子咋那麽長,
隻有那籬笆牆影子咋那麽長,
還有那看家狗
叫的叫的叫的叫的咋就這麽狂.
……………………………..
車顛得很厲害，陳三妮又扒到窗口吐了。
“閨女，你沒事吧，要不車停一下，休息休息。”司機都看不過去了。
“沒事兒。”陳三妮擦擦嘴。
“你們城裏人坐這種車就是受罪哦。俺開了3年的車都給顛瘦了。”司機這話一出，大夥兒都笑了。
“來，閨女，吃酸棗。”一個婦女從包裏掏出幾個棗，在衣服上擦了擦遞給陳三妮。
“謝謝。”陳三妮接過放進嘴裏，酸的皺眉頭：“好吃。”
“哈哈！這閨女，又漂亮又和善，真好。”婦女顯然對她的行為很滿意。
始終，陳三妮都沒有說出她也是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許是不好意思吧，或許覺得說了有些愧疚。對自己失去這片土地給與的特質而愧疚。
走出去，有些東西不得不丟棄。會被另一種環境同化。
而無意中的丟棄就會讓人感到愧疚。
她隻是大聲說：“會好起來的。”
大家還以為她說她的身體，於是大家都很欣慰的點頭。
終於到了鎮裏，陳三妮下車的時候已經快飄起來了。腳下像踩著海綿，渾身發軟，她在附近小攤上買了雙布鞋換下腳上的高跟鞋，總算好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