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眾人在紫衣鎮的驛館裏休息了幾天，便繼續上路了。
秦氿並未與贏允坐同一輛馬車，而是與秦老夫人一同。
進京的隊伍浩浩蕩蕩，延綿了一整條官道。
秦氿打開車窗，一眼看不到為首領隊，也看不到身後尾巴。
“你這孩子，不陪著允王爺，來找我這個老婆子做甚？也不嫌悶得慌。”
“和祖母在一起，怎麽會悶？”
秦老夫人坐在車廂內的榻上，旁邊坐著的是一路陪同的宋嬤嬤。
宋嬤嬤自老夫人年輕時便伺候著，二人之間的情分，已經超越了普通的主仆。
秦氿接過宋嬤嬤手中的茶，又將茶遞給了秦老夫人，話說的甜，秦老夫人的眼睛都笑眯了起來。
因為隊伍中有老人和孩子，進京的車隊速度放慢了很多，加上走的又是官道，馬車平緩地往前行駛，也不覺顛簸和難受。
“要是覺得無聊了，去你幾個妹妹那裏看看。”
秦老夫人又說道。
秦氿雖然是點著頭，但依舊還是坐在馬車裏沒有動，而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老夫人聊天，陪她說話解悶。
“這次回京，祖母心中可有何打算？”
秦氿開口，秦老夫人困惑地看向她。
後者一雙眼睛清澈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秦老夫人笑道：
“能有何打算，隻盼秦家能安穩度世，福澤延綿子孫，等百年之後，九泉之下也不會愧對你祖父了。”
“祖母說這些喪氣話幹什麽？伯父此次進京，可是封官授賞的，我們秦家，定然會榮耀滿門，光宗耀祖的。”
秦老夫人笑了笑，明白秦氿這是在安慰自己。
她活了這麽一輩子，什麽事情沒見過，上京城的這一道旨意背後藏著何種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秦氿見老夫人但笑不語，便又轉了一個輕鬆的話題，
“我們才離開上京城幾年的時間，但如今要回上京城，我反倒更加舍不得東江城了。”
“小姐是舍不得東江城的人吧。”
一直聽著秦氿和老夫人講話的宋嬤嬤開口，一開口便是對秦氿的打趣。
秦氿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反倒讓二位老人家以為是說中的秦氿的心思。
“你若是舍不得，就別呆在我這了，你那夫君，可在前麵呢。”
“哎呀，祖母，怎麽你也打趣我？”
秦氿嗔怪地看了一眼秦老夫人，車廂內很快響起了愉悅的笑聲。
宋嬤嬤蒼老的眼睛裏含著笑，
“大小姐和允王爺的感情這麽好，等什麽時候生下個小世子，老夫人，那你就是兒孫滿堂，四世同堂了。”
秦老夫人愉快地點頭，宋嬤嬤的這句話顯然是說到了她的心坎裏。
秦氿坐在一邊，明明當事人是自己，她卻顯得如此尷尬。
看著宋嬤嬤和秦老夫人開心的樣子，秦氿內心嘀咕了一聲，
那也不知道要何年馬月，她和贏允，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秦氿暗自搖頭歎氣，秦老夫人忽然也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語氣中帶些感慨。
“唉，想當初你剛生下來的時候，還這麽一丁點，轉眼間，竟然也嫁做人婦了。你娘要是知道，該有多欣慰。”
車廂裏的氣氛變得安靜，秦氿看著秦老夫人懷念感歎的目光，心情不由也有些低落。
秦氿沒想到老夫人竟然會說起她的年輕，自有記憶以來，秦氿的記憶力，好像就隻有父親。
她的娘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家中的人也很少提起她。
秦氿原本以為這是一個忌諱，但後來才之後，比起忌諱，他們更像是在守護一個什麽秘密。
“祖母，我娘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秦氿試探著開口。
秦老夫人一怔，恍惚間想起自己好像提起了一些不該提起的事情。
她們的確很少提起那個女子，不管是上京城的人，還是秦氿，對那個女子都一無所知。
即便當初榮耀輝煌的秦將軍府的二公子娶了妻，但是世人卻很少知道他娶的妻子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在外人看來，那個女子身份神秘，因為大家連她姓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她是因為救過秦家二公子一命，
這才能夠憑借救命之恩嫁入秦將軍府的，後來被人稱作秦二夫人，再後來，就是先夫人了。
此番秦氿忽然順著她的話問起，秦老夫人怔愣的同時，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宋嬤嬤。
顯然，秦家的長輩，都清楚這件事情。
秦氿好奇地等待著她們的回答，隻不過還沒等到，馬車突然便搖晃了一下，然後停了下來。
緊接著，外麵傳來了嘈雜的聲音，秦氿隱隱約約還聽到保護車隊的字眼。
秦氿皺了一下眉頭，打開車窗。
“青釉，紅袖，發生什麽事情了？”
青釉紅袖騎著馬，跟隨在秦氿身邊，見秦氿探出頭詢問，青釉冷豔的一張臉神色凝重，
“似乎有人攔路。”
攔路？
這是官道，加上秦伯父的一千人軍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好惹，就算是盜匪碰上了，那也得乖乖讓路，誰這麽不要命，竟然趕攔軍隊？
秦氿心中困惑，前麵停下來的軍隊突然變得騷動起來，空氣中劃過嗖嗖嗖的聲音。
秦氿眸光一凝，朝著空中看去，隻見前方經過樹林的地方，竟然有黑色的利箭射出。
“保護王爺！保護車隊！”
行軍中有人喊道，馬車受驚，場麵混亂，加上這人嚴肅的聲音，竟讓人覺得有些心慌意亂，恐懼不安。
前方的車隊裏麵，好像有贏允的馬車。
秦氿意識到這一點，臉色猛然間一變，知道攔路的那些人十有八九是衝著贏允來的。
秦氿匆忙而迅速地跳下馬車，秦老夫人嚇得麵色大驚。
“阿氿，你去哪？”
秦氿來不及回答，隻得吩咐青釉和紅袖照看好秦家眾人的馬車，別讓她們受傷了，自己則是朝著贏允馬車的方向奔去。
前方已經混亂成一片，漫天的箭雨朝著行軍隊伍攻擊，有士兵正在抵擋，也有士兵被箭射中，倒地身亡。
秦氿看見這一切，心中又著急又憤怒，一張俏麗的小臉冰冷一片，看著那些死掉的人，眼底的澤光越發冷淡。
“贏允！”
秦氿大喊道，場麵混亂，她竟然一時間找不到贏允所在的馬車。
還好守護在馬車旁邊的玄風和玄青聽到了秦氿的聲音，
“主子，是王妃娘娘。”
緊閉的車窗被打開，白皙幹淨的手指扶在車窗旁，麵容清雅俊秀的年輕人神色從容淡定。
仿佛此刻正在經曆這一場混亂的人與他無關，他依舊端方雅正地如同一個局外人一般人。
唯獨聽見玄風的話之後，這位年輕的王爺輕輕地皺了皺眉。
循著秦氿的聲音看去，果不其然看見那姑娘正朝著自己這個方向而來。
她正處在最混亂的中心，一張俏麗的芙蓉麵充滿慌張和不安，此刻正在尋找他的所在。
贏允眉頭皺的越發地緊，這種時候，她不乖乖呆在車上，跑下來做什麽？
“玄風。”
贏允冷聲開口。
玄風立刻便會意了贏允的意思，驅馬朝著秦氿的方向奔去。
而這個時候，混亂的場麵很快得到了控製，到底是訓練有素，曆經沙場的兵士，在將領的高呼聲下，他們很快擺出了防禦的陣型。
一部分人朝著射箭的來源處進攻。
隊伍雖然停滯不前，但好歹是穩定了下來。
玄風抽劍劈落射向秦氿的箭，箭矢叮的一聲落在地上，秦氿立刻轉身去看玄風。
“王妃娘娘。”
“玄風，贏允呢？”
“主子安穩無事，王妃娘娘不必擔憂。”
秦氿掃了一眼玄風身後的某輛馬車，很快便認出來那是贏允的馬車，也不同玄風多廢話，直接便朝著那馬車奔去。
“贏允！”
在秦氿過來的這段時間裏，贏允已然走下了馬車，看見秦氿慌張的模樣，俊宇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贏允，你沒事吧？”
贏允抿唇並未回答，一雙眼睛眸色深沉，竟然冷淡的很。
秦氿正困惑著，就見伯父秦禦走了過來。
“王爺。”
“秦將軍。”
“王爺沒事吧？”
“無。”
贏允的回答有些冷淡，秦禦也察覺到了，還以為是因為剛剛的事情，麵上立刻就掛出了歉意的神情，
“驚擾王爺了，隻是一些不知好歹的宵小而已，現在已經解決了。”
“查清楚他們的身份，敢襲擊軍隊的，看來這些宵小來頭不小。”
秦禦點頭，知道贏允話中暗藏的意思。
“這是自然，王爺請上馬車吧，我們繼續趕路。”
贏允微微頷首，轉身上了馬車。
這期間秦氿當個透明人一般，被贏允和秦禦無視了。
秦氿：“……”
秦氿看看秦禦，後者警告地看著她，剛剛秦氿那般不管不顧地朝著這個地方衝過來，他也看見了。
如此危險的事情，秦氿竟然一點分寸也沒有，這實在不像秦氿平日的作風。
礙於贏允在場，秦禦也不好多加苛責，立馬回轉了馬身，喝令大家繼續前行。
這一場混亂並未影響到後麵的車隊，雖然大家聽見了響動，也知道馬車停了下來。
但是沒過一會又開始朝前行進了，有人問起的話，也隻當是遇到了一些小問題，並沒有人放在心上。
反倒是秦氿，此番正惴惴不安地坐在馬車裏，一臉的迷茫和不安。
車內一片安靜祥和，坐在她旁邊的白衣年輕人姿態從容淡定，雅正端方。
這剛剛經曆了一場兵荒馬亂，他也身處其中，此刻竟然像個局外人一般。
不過……車廂內的氣氛卻有些詭異。
秦氿掀了掀眼皮子朝著贏允的方向看去，後者一臉平靜，偏生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這車廂內的溫度，感覺起來竟然比外麵的還要低上幾分。
“贏允……”
話音還沒有落下，麵前的白衣年輕人輕飄飄地抬了一下眼皮子看向她。
秦氿的話堵在喉嚨裏，有些膽戰心驚地縮了縮脖子。
怎麽贏允看起來生氣了，好可怕的樣子。
贏允將秦氿的模樣看在眼裏，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這般膽小的模樣，剛剛那勇敢闖亂陣的架勢怎麽不見了？
“你何時變得這般衝動了？”
贏允終於開口，倒不是那種冷淡疏離的口吻，更多的是帶著些無奈。
秦氿回想起自己剛剛的舉動，的確是有些衝動，她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
贏允：“……”
“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這車廂內安靜，秦氿的那聲嘀咕自然被贏允聽了進去，沉默了一會，贏允終究還是說道，
“我身邊有玄風和玄青，不會有事的，下次，你不需要如此。”
秦氿乖乖地聽話點頭，看起來一副誠懇聽教的樣子，但贏允看她，似乎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禁又歎了一口氣。
因為遇襲這件事情，耽誤了路程，車隊在天黑之前沒能及時感到下一個城鎮休息，便隻好露宿野外。
一頂頂帳篷被搭起，火堆生起，秦禦安排了軍隊輪流守夜，護在帳篷的外圍。
秦氿和贏允住在其中一頂帳篷，用過晚膳之後，二人便安居一處，各自幹著自己的事情。
秦氿看著書案上的一副地形圖，開口道，
“這才剛剛離開東江十三州府，竟然就有人敢行刺，看來接下來的路，可能都不太平了。”
她的語氣施施然，聽著不像是擔憂，更像是調侃。
坐在一旁看書的贏允聞言，抬頭看了秦氿一眼，正好對上她的目光。
顯然，她在和自己說話。
“嗯。”
贏允應了一聲，態度模糊不清。
秦氿幹脆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撐著下巴看他，
“你就沒什麽要說的？這些人可都是衝著你來的。”
“若是在乎這些人，那這一路不知該擔驚受怕多少。”
贏允道，語氣平靜的不知道是因為心胸寬闊，還是有恃無恐。
秦氿湊前去壓低了聲音問他，
“怎麽不見你說的要帶回京的精兵啊？”
贏允睨她一眼，正想說些什麽，外麵就傳來了玄風求見的聲音。
“來了。”
贏允對秦氿說道，示意她坐正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