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回歸
對贏允行禮時,秦禦並沒有太多的感情,聽起來有種不卑不亢的恭敬,不會過於諂媚,也不會過於冷淡。
這是自然,秦家隻忠於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贏允已然是分封出去的王爺,如果和鎮守邊疆的武將接觸過於親密,不管是對贏允,還是對秦家,都是致命的。
贏允想必也是清楚這一點,麵對秦禦公事公辦的態度,頷首點頭,模樣依舊溫和俊雅。
“秦將軍,一路而來辛苦了,本王安排了府邸,先到舍下休息吧。”
“不叨擾王爺了,臣還要去拜見家母。”
秦氿看著麵前的這兩人寒暄的模樣,尤其是自己伯父一臉冷淡,又努力地裝出一副恭敬有禮的樣子。
自小在軍營裏混大的人,哪裏興得和贏允這樣溫潤的人用繁文縟節打交道?也不怕憋的慌?
秦氿沒忍住嗤笑了一聲,很快打斷了兩個男人的談話。
秦禦目光像鷹一眼一眯,立刻便嚴肅地射向秦氿。
他一時之間還未認出秦氿,雖然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見秦氿站在贏允的身邊,且二人的關係看起來不似婢女和公子那般,像了一會,斟酌道,“這位就是允王妃了吧?見過允王妃。”
秦氿:“……”
贏允:“……”
這回輪到贏允困惑了,這位大將軍,莫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
“伯父,我是阿氿。”
秦氿忍住眉心抽抽的衝動開口說道。
話音落下,麵前的男人便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你是阿氿?”
秦氿:“……”
秦禦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秦氿,過了好一會他這才想起來,當年允王爺成親,娶的好像是自己的侄女。
當時他忙著領兵打仗,沒時間趕回參加秦氿的婚事,秦家送了一封書信過來。
等他忙完戰事,已經是好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那封信上的內容早被他忘幹淨了,隻記得信上說秦氿出嫁了,嫁的是誰,他也忘記了。
如今見到秦氿和贏允,他才想起,秦氿和那位東江十三州城的封地王爺,可是自小有婚約的。
秦禦的心中隻有歡喜,那雙漆黑銳利的眼睛刷的一亮,“你竟然是阿氿?這麽多年不見,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秦禦高興,忍不住伸手想要拍拍秦氿的肩膀,這手還沒有落下,便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
原本站在秦氿旁邊的那位允王爺,側身將秦氿拉在了自己的身後,然後伸手攔下了他的手。
“秦將軍要去秦府,本王讓人給將軍帶路。”
麵前的年輕王爺不急不緩的說道,眉宇間溫雅柔和,像是上京城家世優良的翩翩公子。
但秦禦向來不喜歡那些溫雅的讀書人,覺得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沒有任何的男子氣概。
身為男兒,應當沙場點兵,保家衛國,方是真正的男子漢。
秦禦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著麵前的這個年輕人,他原本以為東江十三州城的允王爺是個病秧子,當時還感歎了好久他家秦氿怎麽和一個病秧子有婚約。
剛才他那想拍秦氿肩膀的動作,也隻是想試探一下秦氿這些年功夫的長進,畢竟秦氿的功夫,可是他教的。
他把握了力道,不會傷著秦氿。
可這位允王爺突然出手是怎麽回事?秦禦知道他是維護秦氿,那剛剛身後攔的那一下。
若是自小便身懷疾症,羸弱不堪,可不該有那般沉穩的力道。
秦禦掃了一眼贏允身後的秦氿,後者笑彎了眉眼,顯然還不知道她伯父和夫君的這場較量到底引起了二人怎樣的變化。
秦氿這丫頭,莫不是不清楚這小子的事?
秦禦的眼睛危險的一眯,手雖然被贏允攔住,但是卻並沒有收斂任何的力道,反倒是存了幾分試探,朝著贏允壓去。
贏允悄然皺了眉,察覺到秦禦想要試探他。
大街上人多眼雜,顯然不是僵持的時候,稍稍使了些巧力,便輕鬆地將秦禦的力道卸了下去。
麵前的男子麵色不改,將手負在身後。
“將軍請。”
秦禦揚了揚下巴,看了贏允好幾眼,又看了看秦氿,最終還是收斂了心思往秦府的方向去了。
秦禦的回歸為秦家增添了久違的喜慶與熱鬧,門口的街道亦是圍了不少的百姓。
長街盡頭,秦府門口的家丁一看見熟悉的人影,便招呼著下人點燃鞭炮,迎接秦府的主人回家。
鞭炮聲響徹街道,秦府門口站了秦家眾人,各個翹首以盼,秦老夫人被郭氏和柳氏攙扶著,渾濁的雙眼一個勁地在人群中辨認著自己的兒子。
秦禦遙遙便看到了秦家眾人,雖然府邸已然不再如上京城那般熟悉,但是對於他這種常年不在外的人來說。
秦家搬離了上京城倒也沒什麽差別,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哪裏都可。
“娘!”
秦禦翻身下馬,看見被攙扶著的秦老夫人,幾年未見,看見越發蒼老的秦老夫人,秦禦忍不住通紅了眼眶。
“孩兒不孝。”
堂堂將軍跪在秦老夫人的麵前,聲音難得沙啞。
“快起來,快起來。我兒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一母慈子孝的畫麵看得不少人熱淚盈眶,雙目通紅,有些心思細膩的圍觀婦人心有所感,悄悄抬了抬衣角抿了一下眼角中的淚。
秦老夫人伸手虛扶起秦禦。
郭氏在一旁提醒道,“娘,先進去吧。”
於是站在門口的秦家眾人這才相互扶持著走進了秦府的大門。
秦府的廳堂,秦老夫人端坐首位,秦禦坐在下方的位置,妻子郭氏為他奉上了熱茶。
“老爺,喝茶。”
郭氏溫聲道,眉眼溫婉又寧靜,久別再見,此刻眼尾通紅,似染了一層胭脂色。
“這些年,辛苦你了。”
秦禦道,拍了拍郭氏的手,拉著她在一旁坐下。
秦禦和妻子多年來感情甚篤,又是年少情深,因此秦禦絲毫不避諱在眾人麵前展示自己對妻子的感情如何。
郭氏彎了彎眉眼,“老爺回來了就好,昭兒,暮兒,快,見過你們爹爹。”
早就站在一旁的秦昭秦暮立刻便上前,屈了膝行禮喚秦禦父親。
秦禦看著麵前已然長成大姑娘的秦昭和秦暮,尤記得當初自己離家時,她們隻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如今一轉眼,竟然也也這麽大了。
秦禦點點頭,心中多少有些感慨,又看見坐在對麵的柳氏。
柳氏身後是秦繁星,還有奶娘抱著的秦易。
“弟妹。”
秦禦起身,對著麵前的女子行禮,柳氏是自己弟弟的妻子,當年他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弟弟,讓他戰死了沙場,留下了柳氏和其孤女。
秦禦對柳氏,到底是有些愧疚的。
“大哥。”
柳氏起身盈盈回禮,又喚了一聲身後的秦繁星和秦易。
秦繁星和秦易乖乖地叫人。
秦禦的目光卻落在了尚且年幼的秦易身上,“這是,二弟的孩子?”
柳氏點點頭,讓奶娘將秦易抱的更近一些好讓秦禦看看。
秦禦起身走近秦易,後者正滴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秦易時遺腹子,出生以來並未見過秦禦,此番對其雖然陌生,但是顯然還是更好奇。
秦易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親,見她微微點頭,這才奶聲奶氣地開口,“大伯好,我是阿易。”
秦禦伸出的手有些顫抖,想要抱一下秦易,但自己一介武夫,皮糙肉厚的,秦易看著就白白嫩嫩的,萬一被自己弄傷了怎麽行。
秦禦不住地點頭,神情有些激動,漆黑的眼睛亦是隱隱閃爍著光亮,“好,好,好孩子。”
這是他二弟的孩子,還是個男娃,他二弟,總算時留了一條根下來。
“弟妹將這孩子養得好,二弟泉下有知,會保佑這孩子的。”
秦禦說道,縮了一下鼻子站起了身,眼底動容的光隱隱晃動著。
秦易不懂他在說什麽,隻是覺得這位大伯的話一落下,大廳裏好像安靜了下來。
祖母和娘親的神情沉靜的有些落寞。
眼見著這氣氛就要變成沉默的悲傷了,郭氏及時開口,“老爺趕了這麽久的路,想必累了吧?先洗漱休息一會,妾身去安排府中的晚膳?”
郭氏詢問地看向秦老夫人,後者點了點頭,讓秦禦先下去休整。
秦禦便跟著郭氏和一雙女兒一同離開了,秦老夫人和柳氏和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到晚間用膳的時候才出現。
秦家用膳,並沒有男女分席而坐的規矩,這或許和秦家男少女多有關。
晚間時分,郭氏正在忙前忙後地張羅著膳食,堂前廊下點上紅色的燈籠。
雖然隻是多了一個秦禦,但是氛圍卻是久違的美好與和諧。
秦禦喝了一杯酒,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三弟和四妹呢?怎麽不見他們?”
“三弟外出遊學,已經許久未歸家了,瑛兒前段時間離開了府中,也不知去哪兒了。”
郭氏回答道。
秦禦皺起了眉頭,“這像個什麽樣子?都這麽大一個人了,怎麽還四處漂泊?”
“他們性子本就不羈,喜歡便隨他們去了。”
郭氏不知該如何回答秦禦這話,一旁的秦老夫人幽幽開口。
秦禦有些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娘,你就是太慣著他們了,你看看,三弟和四妹都多少歲了?還不成家,四妹更是,一個姑娘家,天天往江湖裏闖,能闖出什麽名堂?你和爹自小就慣著她,人家現在,都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怎麽了?瑛兒這孩子不願意嫁人,我秦家願意養她一輩子。”
秦老夫人冷哼一聲。
秦禦無話可說,想想自己的弟弟妹妹,自己也有好多年沒有見到他們了,可到底時從小一起長大的。
秦禦自然清楚自己弟弟妹妹的性子,秦家是將門之家,幾代人的打拚,骨子裏有血性傳承。
可沒想到,到了自己這一帶,除了自己和二弟,剩下兩個,竟然都不愛兵法戰術。
一個喜歡四處遊曆,一個喜歡闖蕩江湖,秦家人骨子裏的倔強性子,倒是沒體現在戰場上。
秦禦默默地歎了一口氣,再看看自己的下一代,除了一個秦易,秦家男丁零星的可憐。
也難怪秦家有沒落之勢。
“對了,秦氿那丫頭,何時出嫁的?”
“該有一年了,是去年八月份。”
柳氏道。
“二人感情如何?”
這問題咋一聽很正常,但柳氏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說好吧,秦氿自從嫁給允王爺之後鬧出了不少事情,說不上好。
說不好吧,但如今東江十三州城人人都知道贏允和秦氿感情甚篤,之前的事情,好像也都翻篇了一樣。
“尚可,我們自搬來東江城,允王爺對我們很是照顧,而阿氿,目前王府中,也隻有她一位女主人。”
柳氏斟酌了一會,回答道。
秦禦點頭,這一點,他白天的時候便看得出來。
那位允王爺,對秦氿,的確很是照撫。
隻不過……
秦禦心中有自己的思量,此番卻並未說出來。
等到用完晚膳,秦禦回到了郭氏的院子。
這件府宅,是搬來之後新置的,秦禦尚且還不是很熟悉,此番正在新院子裏左看看右看看。
待到就寢的時候,郭氏為秦禦寬衣,忽然開口問道,“剛剛在席間,老爺是不是還有話想說?”
秦禦詫異地垂眸看著麵前的妻子,他的妻子小他十歲,嫁給她時剛好及笄。
二人已經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郭氏看起來似乎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依舊是那般溫婉柔弱。
時間最多的,還是在她身上流下了那種歲月靜好與已為人母的溫柔沉穩氣質。
秦禦不禁想起了當初娶郭氏的時候,雖然自己是英雄救美,郭氏當時也是迫於人言嫁給了自己。
但秦禦心中並未有對郭氏的不滿,反而隨著相處時間越久,發現郭氏的玲瓏心思。
比如說,她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情緒。
就像如今這般,晚間用膳的時候,他確實有話想說,但是卻沒說。
郭氏見秦禦忽然安靜了下來,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抬眼一看,便見秦禦一雙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著自己。
不過過了多少年,郭氏始終還是對秦禦這種直接盯著自己的眼神毫無抵抗力。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
“可是妾身說錯了什麽?”
“沒有。”
秦禦道,“今日在席間,我確實有話沒說,是關於阿氿和允王爺的。”
郭氏困惑地看向秦禦,“他們如何?”
“阿氿是我秦家的子女,雖然說是先帝賜婚給允王爺,可我秦家,忠於的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先帝已然駕崩,如今的聖上心性多疑。阿氿嫁給贏允,秦家和允王府的交集勢必會多,到時候,萬一引起陛下疑心,隻怕會招惹禍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