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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秦氿趕在午時之前回到秦家,將秦伯父會經停東江城的消息告訴了秦家眾人,大家的歡喜不出秦氿的意料。


  尤其是伯母郭氏,眼睛亮閃閃的,心中的歡喜亦是掩蓋不住。


  這幾日,秦家全府上下都洋溢著輕鬆喜悅的氣氛。


  東江城一處空曠的山頂,屬下置辦了一方矮幾於平地上,平地處風臨草動。


  不遠處的大壩還在修建當中,幾個月的建造,已然初見模型。


  矮幾上擺了一副棋盤,此番棋盤上黑白棋子正廝殺的厲害,互不相讓。


  頭頂上幡幃遮頂,攔下了幾分日光。


  商陵將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耳畔是呼啦的山風和東江河的浪濤聲。


  “秦家要經留東江城的書信,應當已經傳到了你手中吧?聽說你家那位王妃第二日便回了東江城秦家?”


  拾起對方被吃掉的白子,商陵這才不急不緩地說道,順帶抬眼看了一眼對麵的人。


  對方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即便是看見自己布局的白子被吃掉了好幾個,也依舊神情淡淡,聽見問題便嗯了一聲。


  商陵道:“你就隻告訴了你家那位王妃這一件事?”


  “不然該如何?”


  贏允問道,這平靜的語氣讓商陵忍不住發笑,幹脆棋也不下了,將手臂撐在膝蓋處,傾身了幾分。


  “聖上詔令秦將軍回京,非特殊原因不得耽誤,此番經留東江城,消息勢必會傳到上京城那邊,你就不怕惹禍上身?”


  “秦將軍家眷在東江城,回京途中,東江十三州府是必經之處,途經順便探望家眷有何不可?聖上若是連這都不同意,未免過於無情。”


  贏允淡聲道,天家之事於他口中議論而出甚是平靜,絲毫沒有忌諱之處。


  商陵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他看向不遠處空曠的山景,微微眯了眯眼睛,喟歎道。


  “也罷,反正這出了什麽事情,不是還有你擔著嗎?你既然護著秦氿,想必也會護著秦家的其他人。”


  停了一會,商陵語氣中帶了幾分調笑意味。


  “哎,這是不是就叫愛屋及烏來著?”


  麵前的白衣年輕人抬眸,眼底的光平平靜靜,斂眸之後,語氣淡淡道。


  “你輸了。”


  “哎?”


  商陵朝著麵前的棋盤看去,才一會的功夫,自己的黑子就在白子的圍堵下全部攻陷了。


  “你!”


  商陵瞪了一眼麵前的人,氣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對麵的人起身,撫了撫白衣上落了的草屑和褶皺。


  商陵皺起眉頭,見他一副要離開的樣子。


  “你去哪?”


  “該去接阿氿了。”


  商陵:“……”


  這幾天,秦伯父要經留東江十三州府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東江城內不少茶樓酒館都在議論這件事情。


  秦家是鎮疆有功的將門之家,從秦氿的曾祖父那一輩開始,每一年秦家出來的鎮疆將軍都是赫赫有名的。


  雖然近些年秦家有所沒落,然而在百姓的心中,秦家的聲望卻一點都不低。


  不管是秦氿的父親還是秦氿的伯父,都深受百姓擁戴。


  東江十三州府雖然脫離皇權掌控,可終究還是慶國的子民,尤其是這些年在贏允的治理下,不管是對於清官明吏還是鎮守邊疆的將士,都有一種崇拜和敬仰之心。


  酒館和茶樓裏流傳出來的對秦家將軍的話,亦是欽佩讚美之言。


  這段時間秦家下人出門采辦府中物件,聽到有人在誇秦家,不自覺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這段時間,秦府的眾人,都格外的高興……


  秦家梅花小築二層,秦氿站在憑欄處看著秦府的景象,因著秦家伯父要回來這件事情,秦家院落和長廊上的燈籠都換上了新的。


  伯母郭氏囑托了下人將秦家裏裏外外都打掃得幹淨,如今秦府煥然一新。


  “要是伯父回來了,她們一定會更高興吧。”


  秦氿道。


  這話被剛剛掀簾進來的清沐聽了個正著,清沐便回了一句。


  “可不是嗎?”


  隻是得到消息便如此歡喜,要是見到真人,也不知該如何用語言形容了。


  秦氿轉身,看見清沐手上舉著的托盤,上麵正放著幾匹上好的綢緞。


  清沐道:“大老爺回來,老夫人吩咐了,說府中上下都要換上紅色的綢緞,開開喜。”


  這個習俗是上京城才有的,如今雖然來到了東江城,但秦老夫人卻始終沒忘記。


  秦氿點點頭,讓青釉和紅袖來幫忙。


  二人雖是女子,卻是有功夫在身的,秦氿院子裏的家丁並不多,掛紅布這種事情,便交給了青釉和紅袖。


  清沐在一旁盯著,秦氿便走下了樓,去了院子的空地上,抬頭看著青釉和紅袖的動作。


  “高一些,對,這樣才好一點。”


  清沐說道。


  秦氿微微眯著眼睛,印象中掛紅布這種事情,上一次好像還是出現在她嫁給贏允的時候。


  那時候的事情已然記不真切,倒是知道,彼時自己心性不同,見那紅色的綢布,反倒覺得有些礙眼反感。


  “小姐,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清沐轉頭問著站在院中的秦氿,打斷了她越飄越遠的思緒。


  秦氿仔細地看了看,歪了歪頭。


  “左邊那塊有些歪了。”


  左邊?


  紅袖看著自己這個方向,正準備扯下重新掛過,此時不知哪來的一陣風,徑直將她手中的布給吹刮了出去,朝著院子下方站著的秦氿頭上飛去。


  秦氿眼睜睜地看著這塊布從她的頭上飛過,後退一步伸手去抓,卻撞上了身後一人。


  “哎!”


  那布沒抓住,直接落在了她的頭上,蓋住了她整個腦袋。


  秦氿抬起的手正準備去掀開,卻有人先了自己一步,慢斯條理地掀開了那有愛紅布。


  眼前一明一暗,抬眸間,便看見麵前這人清潤透徹的一雙眸,溫潤的臉龐帶著淺笑,看起來如春風一般溫和清雅。


  贏允……


  秦氿無聲地張張口,望著麵前忽然出現的人,四周安靜的有些過分,讓秦氿差點忘記了自己身處何地。


  直到一陣歡呼雀躍的孩童聲傳來,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娶嫁娘,新娘子。”


  秦氿這才猛然間朝著聲音來源處看去。


  隻見院子門口站著秦繁星,她的手中牽著的,正是秦易。


  此番秦易看見這樣的場麵,竟然歡呼地拍掌,肉嘟嘟的小臉笑的牙不見眼。


  秦易忽然發聲,秦繁星連忙捂住秦易的嘴巴,對著院子裏麵的秦氿贏允二人道。


  “姐姐,姐夫,你們繼續。”


  說完便抱著秦易飛快地離開了。


  秦氿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看見原本該站在二樓掛紅綢的清沐三人走下了樓閣。


  “主子,夫人。”


  青釉紅袖對著贏允和秦氿施了一禮。


  贏允微微頷首,清沐喵了一眼秦氿,便跟著青釉和紅袖一塊退出了二人的視野。


  秦氿:“……”


  “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也不打聲招呼?”


  梅花小築二樓,贏允坐在那方矮茶幾旁的墊子上,對麵坐著秦氿。


  秦氿問著話時抬眸看了一眼贏允,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斟了一杯茶便遞給了贏允。


  “來時和老夫人交代過了。”


  抿了一口茶,麵前的年輕男子這才語氣緩緩地開口。


  贏允的視線落在外麵憑欄處那垂著的一縷紅綢上,隻有一邊,另外一邊的紅綢,剛剛被他接了。


  進秦府,一路走來梅花小築,便看見府中有下人在懸掛著紅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在辦婚嫁喜事。


  秦氿解釋道:這是上京城的習俗,伯父在外領兵打仗幾年未回,如今平安歸來,對闔府上下來說,是喜事一樁,按照上京城的習俗,府中要懸掛紅布的。


  這個習俗贏允應該知道,畢竟他也是從上京城出來的。


  秦氿說完這話之後,贏允便一副了然的樣子,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過。


  見秦氿困惑地看向他,贏允溫聲解釋道。


  “我自小便長在皇宮,除了來封地那一次離開了皇宮,其他的時間,都是在宮裏度過的。”


  聞言,秦氿便點了點頭。


  此番贏允這般溫和的解釋,反倒更加讓人心生憐憫。


  “無事,如今在東江城,本應該入鄉隨俗的,但是祖母覺得還是喜慶一些好,這些紅綢,過幾日便撤了。”


  “確實喜慶,紅綢掛著,看著也讓人歡喜。”


  贏允道,秦氿便彎了彎唇,沒有說話。


  贏允雖然是這樣說,可他眼底,似乎並未有任何愉悅之色,想來,贏允是不喜歡紅色的。


  秦氿瞥了一眼剛剛那塊飄落在自己頭上的紅綢。


  數月來,邊疆戰事捷報頻傳,秦家大將軍秦禦鎮守邊疆,退敵有功,被聖上詔令回京授賞,途經允王爺封地,並停留於東江城。


  東江十三州城封地之主允王爺大開城門迎接其進城,秦將軍回來那天,東江城格外的熱鬧。


  百姓們夾道歡迎保家衛國的兵士,歡呼聲遠遠地傳了出去。


  秦氿站在人群的盡頭,朝著城門的方向眺望而去,身後站著清沐,一個勁地提醒著秦氿要注意儀態。


  此番秦氿出現在這裏,可是以允王妃的身份和允王爺一起迎接秦將軍的,秦氿這樣迫不及待的樣子,被有心之人看到,難免會議論。


  “我已經好多年沒見到伯父了,自然著急。”


  秦氿道。


  她記憶中的秦伯父,還是在上一世父親的靈堂上見過一麵。父親戰死沙場,連屍體都沒有找到,秦伯父運送他的衣冠回來。


  後來她出嫁,秦伯父因為邊關戰事吃緊,來不及趕回,再最後,便是聽說祖父因秦家和贏允勾結造反的事情死在了沙場。


  前世今生加起來,可不得有好多年了?


  清沐不懂秦氿心中所想,畢竟秦家眾人,也是好多年都沒見到過這位秦大老爺了。


  尤其是老夫人,因為秦二老爺戰死沙場一事,對於這個同樣在沙場作戰,危機重重的秦家大老爺,更是整日提心吊膽,擔憂不已。


  贏允看見身側的姑娘又激動又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親人的模樣,不由想起了當初對秦氿的調查。


  秦氿還未嫁給他時,便是秦府受寵的大小姐,當時秦大將軍還未娶妻,秦二將軍也為續弦,府中便隻有這一位小姐。


  秦大將軍對其視若己出,即便後來娶了妻子,對秦氿亦是不減分毫寵愛。


  秦氿對其,感情應當是十分深厚的。


  感受到贏允的目光,秦氿看向他,見他漆黑眼中盡是清潤柔和笑意,不免彎了彎眉眼,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贏允垂下的袖子忽然被拉緊,而後,一隻柔軟又溫涼的手便握住了他的指尖。


  大庭廣眾之下,並沒有人注意到秦氿大膽試探的舉動。


  反倒是年輕的王爺抿了抿唇,眼底的墨色忽然變得濃鬱起來,他垂了眸,幹脆將那隻作祟的手給捏在了掌心,握得更緊一些。


  瞥了餘光去看身側的姑娘,果不其然看見她俏麗的容顏染了一抹胭脂色,卻依舊故作平靜的模樣。


  裝。


  年輕的王爺內心無奈的笑道。


  臨近午時的時候,城門口傳來騷動,百姓的歡呼聲和整齊有序的步伐聲此刻十分默契的融合在了一起。


  城門口闊步走來的將士排成幾列,隊形嚴整,步伐有序,手中的兵器是戟,此番被擦得冰亮,閃爍著漢光。


  為首的是騎著高頭大馬的幾人,其中一人騎著黑色的馬在最前麵,一身戎裝,麵色黝黑卻肅穆,漆黑的一雙眼像是草原上的鷹一般銳利,卻浸染了沙場上太多的鮮血和人命,看起來又冷淡又蕭寒。


  看見這人的第一眼,秦氿便忍不住動了身形,贏允望她一眼,知道為首騎馬的第一人,便是秦大將軍,秦氿的伯父——秦禦。


  秦禦也早早就看見了站在城門口的贏允,在距離他們還有幾米的距離時便翻身下馬。


  秦禦的身後跟著的是他的得力下屬和心腹,此番跟著將軍一起,走到了贏允的麵前。


  “允王爺。”


  秦禦抱拳道,聲音是久經沙場的渾厚與沙啞,卻是那種極其容易安定人心的堅定和沉穩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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