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暴虐的愛
“隻有恨的時候才會看看我嗎?我本來還有幾分內疚,以為自己錯疑了你,如今看來,倒是我一廂情願了,”陳友諒伸手抹去我嘴角的鮮血,放在自己的眼前,挑眉道,“我真是低估了你,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殺人。”
我縮起顫抖的身子,一邊扯過被衾蓋住自己,一邊冷笑道:“你應該多謝我,幫你除去了這個絆腳石。”
陳友諒深深地看著我,脆弱的燈火還在一旁撲朔:“王妃,我警告過你許多次,也給過你許多次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別怪我無情,我最痛恨別人背叛。”
“背叛嗎?哈哈……”我怔怔地看了他片刻,俯身笑了起來,笑聲尖銳,當真擾了這靜謐的夜,最後竟笑彎了腰、眼角也迸出了淚花,“你有資格對我說背叛嗎?陳友諒,你簡直是恬不知恥,是誰從頭到尾都在欺騙我,利用我?”
陳友諒攥住我雙肩搖晃著,神情激動:“我欺騙你什麽了?我利用你什麽了?你又何曾相信過我,給過我一絲一毫解釋的機會?”
他的力氣那樣強勢,我根本無力反抗,於是嗤之以鼻:“那麽你呢?你又做過什麽值得我相信的事?非要我一一列舉嗎?我爹是怎麽死的?玉璽是被誰偷走的?趙大哥是被誰害死的?我又是被誰害得失憶、打成重傷、還日日認賊作夫、反過來傷害自己的親族?再說今天,是誰把我推到那個惡人懷中?陳友諒,陳友諒!你有什麽好解釋的?你解釋給我聽啊!你說啊!說啊!我倒要聽聽,這一樁樁一件件血淋淋的事實,你還能怎麽扭曲!”
陳友諒緩緩鬆開我,眼神凜冽而深痛:“如果你不相信我,根本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我無視他眼中的隱痛,輕蔑地笑了:“是你根本就無法解釋!”
“所以你就在背後算計我嗎?”陳友諒抬起我的下巴,目光如炬,“說,這些日子以來你是怎麽跟那個奸夫互通消息的?嗯?
我氣憤至極,脫口而出道:“他不是什麽奸夫,他才是我真正的……”
不,我不能以此來激怒陳友諒,善兒還在他手裏,我的使命還未完成。
陳友諒的指尖徒然發力,捏緊我的下巴:“真正的什麽?嗯?你說呀?”
我閉上眸子,輕哼道:“你管不著。”
陳友諒甩開我,我一個踉蹌倒在床上,還未及反應,又聽見他說:“好,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現在能從這裏走出去,以後你愛跟誰走跟誰走,我絕對不攔你!”
我驀然回首,冷冷道:“你開什麽玩笑?我這樣走的了嗎?”
陳友諒的嘴角揚起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殺人都可以,走兩步就那麽難嗎?”
我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道:“我不會走,我不會拋下善兒。”
“那你就留下來吧,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你將會一無所有。”陳友諒的聲音是那麽冷酷,好似魔鬼的爪子,一點一點的把我撕碎。
忽然一陣風透過窗縫竄起來,熄滅了那盞飄搖的燭火,屋內瞬間陷入黑暗。
我目光空洞的望著不見天日的前方,喃喃道:“在你這裏,我曾經擁有過什麽嗎?”
陳友諒渾身一震,驀地大笑起來:“很好,從明天起,善兒不會再有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母親!”
怒恨交加,我回頭死死盯住他,大喊道:“陳友諒,你不是人!你是個凶殘暴虐的魔鬼!”
“沒錯,我就是個魔鬼!”月光浸潤了眼前的黑暗,將陳友諒有些扭曲的俊美麵容無比清晰的印在我眼前。
我下意識地向後退,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惡狠狠壓下來。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他粗魯地拉起我的睡裙下擺,再一把將它撕了個粉碎!
我慌了,我剛剛才受過別人的侮辱,身上還留著徐壽輝的血啊!
為什麽會這樣?他為什麽會這樣!
我激動地怒喊:“你……你放開我!你還是不是男人?你滾開!”
“怎麽?”陳友諒停下來,深深注視著我,鬢角的發絲垂在我蒼白的臉頰上,他輕挑地笑起來,“你這身子朱元璋可以碰、徐壽輝可以碰,我陳友諒就碰不了呢?”
我登時怒不可竭,咒罵道:“你混蛋!”
“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麽是混蛋!”說話間,陳友諒抽出了腰帶,綁住我的雙手,係在床柱上。
我輕輕掙動了下,發現係的很緊,絲毫動彈不得,才知道他是真的發怒了。我深吸一口氣,冷笑:“怎麽?王爺不行了?非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嗎?我看徐壽輝就比你強,至少他不會……”
“不許說話。”陳友諒捂住我的嘴,就這樣侵入,沒有任何前兆,狠狠地刺穿了我!
痛和恨深深刺激著我散落的神經,我想喊卻喊不出,在他的手掌的覆蓋下,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我大口大口地喘氣,死死盯住他森寒的雙眼,在黑暗裏無助地沉浮。
陳友諒的手掌越壓越緊,動作也越來越強悍淩厲,我的呼吸漸漸困難起來,雙重痛苦利劍般橫貫於我的身體。虛弱的呼吸已不能供給生命的需求,我悲從中來,閉上眼睛決定放棄,算了,死吧,就這樣死吧。
“想死?”陳友諒的身體頓住,他抽開手,俯身吻住我,為我度了一口氣,他是那麽用力,像要把我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幽暗靜謐的房間裏,不時傳來牙齒碰撞的聲音,這聲音和那經久不散的死亡氣息纏繞在一起,奏成一曲可怕而詭異的沉淪。
我無力地任他作為,苟延殘喘,我隻能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但我發誓,今日的屈辱,我定會讓他加倍償還!
終於,他離開了我紅腫的唇,瘋狂的欲/望猶如暴雨般疾打在我的身上,身和心都像被人一點一點的抽幹,隻留下比夜色更深濃的恨意。
“我不如他們嗎?不如嗎?”
“你到底和多少人這般抵死纏綿過呢?啊?”
這是一場男人和女人的角逐,這是一場無關快樂的狂歡,情與色、愛與恨共同織成殘虐的幻夢,在深沉的黑暗中變得光怪陸離。
夜風吹過,窗外的樹葉沙沙,被看似溫柔的月光下暴虐地按在牆上,張牙舞爪地爬滿了窗紗。
我凝望著窗外猙獰的樹影,意識漸漸模糊,他已經瘋了,或者這才是他的本色,而我,我絕不會認輸!絕不會屈服!
忍受著他那即將攀上峰頂的癲狂,我的嘴角漫出冰冷的笑意:“我真替陳夫人悲哀。”
陳友諒驀然停下來,臉色慘白的像被人砍了一刀,他嗓音喑啞:“你說什麽?”
“生出你這樣的畜生,難道不悲哀嗎?”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感受到他劇烈起伏的胸口,和駭人的雙目。
“你——”陳友諒反手一掌打在我臉上,渾身都在顫抖,“你會後悔的。”
說完這句話,他解下我手上的禁錮,神情複雜地撫摸著我潤紅的臉頰,然後起身披上衣服,毫不回頭地大步向外走去。
“嘭——”門關上了。
我倒在床上,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麻痛,怔怔地看著牆壁,喃喃道:“我會後悔的……我會後悔的……”
身上那揪心的痛苦已經抽離,那心裏的痛呢?
往事如走馬燈般,一幕幕地在眼前轉換著,幸福的、悲傷的、憧憬的、絕望的,通通都沉沒在黑夜無情的浪潮中。
突然間,我抱住揉亂的被子,將頭埋在枕頭裏失聲痛哭,每一句破碎的哭訴都掩埋在密不透風的綿軟裏。
死氣森森的房間裏,不時透出兩句夜風的嗚咽,蒙昧的星光點點投射在床上,好似徐壽輝臨死前的眼光。
我霍然坐起來,抹去淚水狠狠瞪著空洞的黑暗:“你叫吧!叫吧!是我殺了你沒錯!你難道不知道嗎?活著是種痛苦,死了才是解脫。”
死了才是解脫。
可有的時候,你偏偏不能死,縱使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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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友諒帶領天完眾人草草安葬了徐壽輝,有人進言要他繼承大統,他則自稱無才無德,笑而不受。
接連三日內,群臣的上表如雪花片般飛向陳友諒的中軍牙帳。陳友諒推脫不下,隻好率眾在采石磯附近的五通廟裏自稱皇帝,建國號曰“漢”,改元大義,以鄒普勝為太師,張必先為丞相,張定邊為太尉兼知樞密院事。
為了彌補護主不周的過失,也為了平息朝中的風言風語,陳友諒廢去我的王妃之位,將徐壽輝的義女沈卿憐和長子陳善、次子陳理一同接至采石。並在大典上立沈卿憐為皇後,陳善為太子,陳理為武昌王。
典禮辦的草率,群臣立在江邊,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不合時宜的暴雨,狼狽之際,康信之進言道:“主上可興風作雨,正為真龍天子也!”陳友諒大喜,自此更加器重康信之。
西南方向,一直為徐壽輝攻打巴蜀的天完將領明玉珍,聽聞陳友諒稱帝後大為不滿,當下派軍扼守夔州,宣布與陳友諒斷絕關係,並揚言說:“妝能為帝,我豈不能帝耶!”隨後,他在蜀中重慶設立徐壽輝的太廟,下令春秋奉祀,公然與陳友諒分庭抗禮。
自此,群雄刮分天下之勢,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