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坦露心聲
被他這麽一看,我反而乖乖順從了。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讓人忍不住去信任。
他又湊過來,凝眉道:“燒退了,應該沒有什麽大礙。隻是目前條件艱苦,沒有什麽好的去疤藥,傷口處的可能會落下疤痕。”
我猜想我現下的臉色一定紅彤彤的猶如剛開滿的秋杜鵑,隻因劍傷是在右胸肺髒處,那個地方男女之間實在不好啟齒。
我微微側過頭去,答道:“沒什麽,表象聲色不過是皮下白骨而已。”
他適時地收回手,微笑道:“也不能這麽說,你畢竟是女兒家,以後……。”
我倔強地抬起頭,迫視著他道:“以後不好嫁人嗎?那麽從今天起,請你把我當成一個男人,一個軍人。對我而言,我的婚姻隻為我的家族,相信將來娶我的人目的也隻會因為是我的家族。”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轉而坦然道:“好,你想怎樣就怎樣。”
他這麽順從,我反而覺得好奇,這個男人究竟是打的什麽算盤?
我抬眼望著他,遲疑道:“你是怎麽跟郭公和馬姐姐說的?”
他答道:“郭公那裏,我隻說你是劉基的師弟,此番特地前來相助。而英妹,我對她說了實話。”
我感到很意外,問道:“實話是什麽?”
他笑道:“實話是你是一個女兒之身,當然這個不用說英妹也會知道,因為這些天都是她在給你換藥。”
還好他沒有說旁的,我鬆了口氣,漫不經心道:“就這些?”
他搖頭,眼裏溢出狡黠的光彩,我甚少見到他這種目光,不禁看得心慌。
他道:“我還說,我想要娶你,也需要娶你。”
“你……”我氣急的想要坐起來,卻發現隻是動一動胸口就痛如針紮,我疼的閉上眼靠在床欄上,牙縫裏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急忙扶住我肩胖,略帶嗔怪地說道:“身上有傷就不要亂動,算算時日傷口應該剛結好痂,再動隻怕又要裂開了。”
我驀然睜開眼,問道:“你怎能這樣跟馬姐姐說呢?你不怕她吃醋嗎?你是他的丈夫啊,對於一個女人而言,自己的丈夫對自己說要娶另一個女人,該有多痛你知道嗎?”
他歎了口氣,緩緩站起來,目光深沉,意味深長地說道:“英妹是個好女人,她會明白我的。”
我白了他一眼,氣道:“男人都是一樣冷酷無情,為了權利榮譽,根本不會顧念往日情分。”
我說著,忽然想起陳友諒,更覺悲涼。然而真正悲涼不是男人的無情,而是女人的順從。
他聞言又坐下來,認真地望著我道:“我不會,英妹是我的糠糟之妻,我永遠不會棄她不顧。”
我急問道:“那你為什麽?”
他淡淡的笑著,堅毅的眼眸深寒若水,他道:“正是因為我尊重她,我才不能騙她。更何況,你也並不願意嫁給我不是嗎?”
我皺眉道:“我越來越不懂你,你究竟想做什麽?你明知道……”
我說著瞅著他沉靜如水的麵容,頓了頓道:“你明知道我不願嫁給你,還把我留在你身邊,如果我不能成為你的妻子又對你有什麽用處呢?”
他微笑著握住我的手,溫存的氣息絲絲縷縷地滲入我的皮膚,我的眉頭皺得更深。
他的目光炙熱而堅定,他開口道:“你不願意嫁給我,是因為你不願意任人擺布,做一個身不由己的布娃娃。當日百士宴中若不是你出手相救,郭公早已命喪黃泉。事實證明,你的價值在於你這個人本身,而不是你家族賜予你的虛無光環。我會證明給你看,你嫁給我並不等於對命運的屈服,而是你實現自我價值的唯一途徑。我把你留在我身邊,也不是為了困住你,而是為了給你翅膀,讓你飛得更高更遠。”
讓我飛的更高更遠?我的價值?
是啊,這輩子,從未有人這麽說過我,他們更多的隻是把我當成一個孩子,一個女人,甚至一個工具。誰又曾真正倚仗我,在乎過那份屬於我的表象之下自身的價值?
就連我自己也無法否認,在成功殺死刺客救下郭公的那一刻,我胸中蕩逸著的激情與興奮如同海潮般洶湧磅礴。那是因為平生第一次有人讓我放手去做一件事,而我卻沒有辜負這個人的信任。
我猶豫著垂首後退,他卻進一步抓緊我的手,熱切而又誠懇地說道:“相信我,我們之間恰如一場賭局,最後的結果,一定是雙贏。”
對,韓宛棠,你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了嗎?你不能再退卻了。
我抬起頭,定定地望著他道:“好!這一局,我跟你賭。但我要先看你能不能打贏濠州這一仗。”
他緊繃的麵容有了一瞬的鬆弛,手中的力量也減弱,深邃的眼中精光閃閃,透出一股懾人心魂的霸氣。他緩緩道:“我的人生,早已注定隻許贏不許輸。”
我為他偶然流露出的王者之氣所震懾,麵上卻盡量故作冷漠地說:“但願天遂你願。”
他微笑拍拍我的手背,溫聲道:“你也累了,休息一會吧。再過幾天,又是一場九死一生的大戰,隻怕你會吃不消。”
他說完,含笑望了我一眼,目如溫泉,我忽然想起一事,道:“你能否,幫我弄個東西來?”
他道:“什麽?”
我將唇附上他的耳朵,低語幾句,他身上帶著汗味的男人氣息便悄無聲息地透入我的呼吸裏。我才驚覺我們的距離太近,紅著臉退開。
他略帶詫異地望著我,我衝他嫣然笑著,他隨即點頭,轉身急匆匆的走出帳外。
我知道大戰在即,他還有很多事要忙。這個年輕男人身上似乎有著永遠不會褪色的激情和精力去處理各種紛雜錯亂的局麵,更重要的是他還擁有一顆自信卻又絕不自傲的心。也許伯父的選擇是對的,隻是現在他還羽翼未豐,一切都言之過早。
目送他離開,我靜默地靠在床榻上,閉目思索著。
我的價值、我的夢想與人生,真的會和這個男人綁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