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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火照忘川

  “你要學會忘記啊!”


  “忘記痛苦,忘記歡樂,放下心中一切執著雜念,才能穿越火照之路,到達忘川的盡頭。”


  墨燃的話依舊在腦海中回蕩,回憶卻如同老樹的根,深深紮入生命的每一寸土壤,盤根錯節,彼此糾纏不休。又如何能忘記,如何能放下呢?


  我們一行四人,心事重重地行走於被命名為火照之路的花海之中。


  曼珠沙華,這如火般熱烈妖嬈的花兒卻通株劇毒,多麽曼妙的諷刺!


  人間的情愛之事,豈不正如這花兒一般?

  炫美,熱切,如火如荼,卻又處處是危險,處處是傷痛。情之一物,令世間多少癡心男女悲痛一生,淒絕一生。


  可這偏偏又是墜往輪回的地獄中唯一綻放的鮮妍,是飲下孟婆湯的人心中僅存的記憶。


  難道說,人死之後唯有情愛之事難以忘懷?


  是啊,生生世世兩相錯,死生輪回不負相見,這樣決絕的悲情又如何能讓人甘心!如何能讓人忘懷!

  我默然注目於腳邊汨汨而流的河水,忘川,忘川的水是紅的,火一般跳躍,血一般鮮妍。就像一個人的記憶,那樣鮮明清晰,可你為何偏偏叫做忘川?

  難道說,忘記要付出血的代價,忍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阿棠,你在想什麽?”


  我回過頭,望著陳友諒,他的臉色已經有所好轉,我歎道:“我在想墨燃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明禾回顧四周,眼前是一望無垠的火紅花海,身側是蜿蜒繾綣的忘川之水,沒有幻象,沒有迷香,她不覺道:“這裏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


  陳友諒思忖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隻管往前走,看看這條路究竟有什麽古怪!”


  他說著,緊緊拉過我的手,十指相扣。聽聞這種牽手的方式叫做同心扣,同心相結,萬年不離。


  我心中百味陳雜,不敢看他。


  一塵極目望去,眼含悲色,忽然漫吟道: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全由心造;

  心外無法,滿目玄黃,一切具足。


  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夢境本寂,非今始空;

  夢作夢受,何損何益,迷之為,情忘即絕。”


  情忘即絕,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情忘即絕呢?一時間,四人皆是沉默,各懷心事。


  陳友諒似是想打破眼前的僵局,他突然道:“創立這個陣法的人當真是心思奇巧。一碗孟婆湯,一架奈何橋不知要難倒多少人。”


  一塵也不覺歎吟:“不錯,若想過河,隻有兩種辦法。要麽身受萬刃割骨之痛,要麽飲一碗孟婆湯通身失去知覺。可飲了孟婆湯,卻又無法過橋。”


  明禾接口道:“除非有人願意幫助另一人,但這樣一來其中一方就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從前教中向來都是三名聖女,真不知她們該如何抉擇。”


  一塵欣慰地望了一眼陳友諒,歎道:“這就需要舍己為人的精神。三人中必有一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度往彼岸,但若沒有人舍,也就不會有人得。”


  明禾亦是感慨不已,她幽幽道:“不錯,喝下孟婆湯之前,誰也不會知道它是否有解藥。過橋之時,誰又願意舍身取義?若人人都為自己,不願承受痛苦,那麽誰也別想到達忘川的彼岸。”


  我微微顫抖,不覺望向陳友諒,歎道:“你真是傻.”


  陳友諒滿不在乎的一笑,回道:“你不傻,誰讓你喝下那碗湯的?”


  我心虛地撇過頭,斷然道:“那不一樣。”


  陳友諒笑道:“有什麽不一樣?你心即我心。你若成了活死人,誰找我報仇,誰來鞭策我?就這麽死了太可惜。”


  我冷哼一聲,氣憤地瞪著他桀驁的臉,卻驟然發現他原本光潔明亮的麵孔上已冒出錯亂的胡渣。


  我不覺心中一痛,這番地獄之行,他忍受了太多痛苦,想必早已身心俱疲,此刻卻還在若無其事的說笑。這個人,是鐵打的嗎?


  不知不覺中,火照之路已漸漸走向盡頭,前方是一座大殿,殿門敞開,陰風陣陣,隱約之間燈火搖曳。


  難道這一劫如此便過了?


  我有些懷疑地望著前方,踟躕著向前走去,心跳卻毫無緣由地驀然加速。


  大殿中間是一個空曠的祭壇,祭壇的正前方有一個大池潭,池潭與殿外的河水相通,池中的水赫然是鮮紅的顏色,如血般鮮紅的顏色!


  我驚愕地向後退著,一邊退一邊向四周環顧,這裏的一切和香樹下的夢境竟如此的相似!


  對,對,當初那些惶恐跪拜的信眾就站在我這個位置。


  忽然一陣寒風席卷而來,池麵上的血紅波痕來回翻卷著,猶如一條條吞吐著毒信子的赤蛇。


  “獻祭!獻祭!獻祭!”


  可怕瘋狂的叫喊聲如眼前的波濤般洶湧在耳畔,占據了我所有的思維。


  我捂住雙耳,不停的搖頭,不停的後退,想要避開這恐怖的一切,無論是夢幻還是真實。


  一隻手緊緊拽住我的肩膀,我驚愕地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清秀蒼白的臉。


  明禾疑惑的看著我,道:“妹妹,你怎麽了?”


  不知怎的,這張臉讓我突然想起夢裏那個妖異的小女孩,我猛地甩開她的手,撲到陳友諒懷裏。


  陳友諒疼惜的攬住我,溫切相詢:“阿棠,怎麽了?”


  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我安定不少,驀地抬起頭,指向眼前那一汪血池,顫聲道:“血祭……血祭!那個夢,那個夢就是在這裏!”


  明禾通身一震,快步上前,急迫道:“你說什麽?你怎會知道本教的血祭?”


  我迷惘地對上她秋水般澄淨的雙眼,忽然有一瞬的恍惚,總覺的哪裏不對勁,我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什麽也不知道。”


  一塵拉過明禾,道:“那日在蒼山竹樓,韓姑娘曾中了明月的幻術,想來是幻境中所見。”


  這時,祭壇後方的巨大牆壁自中間向兩邊打開,從裏麵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就是仲嬰。那個女人看起來三十如許,身穿一身古樸繁瑣的黑袍,上麵繡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圖案。她身姿秀逸,風華絕代,麵容豔麗無雙,卻又孤高威嚴,讓人望而生畏。


  明禾怔忡的望著眼前驟然出現的這兩個人,驀地匍匐在地,嗚咽道:“教主!”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教主藍星,我忽然覺得頭痛,輕輕扶著腦袋,這身黑袍為何那樣熟悉?


  “故尤神,


  請接受吾民的祭禮!


  請寬恕吾民!”


  幻境中的那一幕又襲上心頭,夢裏那個女人將雙手舉至胸前,緩緩抬起頭,那張臉,不就是眼前這種臉!

  (下節看點:火照盡頭,迷霧一層層揭開,神秘宗教究竟隱藏了什麽驚天陰謀,韓宛棠一行人究竟能否順利突破險境,拿到玉璽?一塵的毒又如何解,情如何釋?一切盡在下一章:陰謀敗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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