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喋血試煉
第二日一早,故尤殿內。
古老的故尤神像在熹微的陽光下泛起神聖的金芒,那些複雜的篆刻昭示著一個民族的滄桑與榮耀。
仲嬰正立在神像前,低聲吟誦著生澀難懂的文字。
半晌後,他轉過身,微笑道:“我已在故尤神麵前向各位禱告,相信故尤神會祝福你們!”
明禾雙手交叉持於頭頂,虔誠道:“神,請愛惜您的子民!”
“支呀——”
故尤神像後,一扇厚重的大門應聲而開,裏麵幽深難辨,隱隱有幾盞油燈的微芒。
仲嬰不知何時已立在門口,他淡然道:“此間有七大劫難,一入此門,便永無回頭之路。諸位,若是反悔還來得及!”
陳友諒果斷地說:“巫師不必多言,我們心意已決。”
仲嬰點了點頭,又悲憫地望著明禾,欲言又止,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道:“請入地獄之門。”
我們幾人互望一眼,毫不猶豫地踏入地獄之門。
門內是一條細長的通道,深遠不見盡頭,卻也並無什麽特別之處。
“轟——”
我不由向後探去,身後的門已重重的關上,而仲嬰也不見蹤影。
陳友諒望著前方的路,歎道:“真看不出,這裏哪裏像地獄了?”
明禾但笑不語,一塵卻說:“隻怕,一切還未開始。”
正說著,通道中幾盞幽暗的油燈忽然齊刷刷的滅去,光明瞬間被掠走,隻有陣陣陰風在其中橫行肆虐。
仲嬰說過不能帶任何助具,所以我們並沒有拿火折,此刻周圍漆黑難辨,伸手不見五指。
一陣異香遠遠地飄來,渺渺忽忽的縈繞在四周,讓人腦子昏昏沉沉的。
不知誰喊了句:“屏住呼吸!”
我急忙屏氣斂神,卻依然有些搖搖欲墜,突然有一隻溫熱的手牢牢握住我,道:“這裏幽深難辨,我們幾人手拉著手,慢慢貼著石壁向前走,千萬不要走散了!”
此刻我站在最左邊,貼近石壁,右邊的人都應聲同意!
我們一步一步往前挪著,除了漆黑之外也並沒有什麽別的感覺。
不知不覺之間,有冰寒的氣息彌漫在整個通道,我微微皺了下眉頭,道:“這是怎麽回事?”
明禾的聲音傳來,她道:“這大概就是第一劫吧,大家小心!”
我點頭,卻突然想起她是看不見的,不覺苦笑。
周圍越來越冷,仿佛置身冰窟。身上單薄的秋衫已不足以抵禦這徹骨的嚴寒,我禁不住微微顫抖,那隻握著我的手卻更加牢固,盡管它已然毫無溫度。
“不要怕!”身邊的人低聲說,我知道那是陳友諒。
我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緩緩道:“想必這裏最不會怕的人應是我。仲嬰一定想不到,他所布下的冰寒之劫,我早已承受過了。”
陳友諒寬慰道:“那最好。”
“隻是一塵大師有蠱毒在身,他……”我忍不住道。
“無妨,這股寒氣反而讓我覺得冰涼舒爽,心口也不那麽痛了……聖女,你怎麽了?”一塵道。
“沒……沒事,咱們繼續走吧。”明禾答道。
不知已走了多久,陰風更盛,寒氣愈烈。我的全身都要凍僵了,大家都喘著氣說不出話來。
“阿棠,你還記得迷情散吧?”陳友諒突然說。
我氣急,怒道:“這時候你說這個做什麽?”
“告訴我,中了迷情散是什麽滋味?”
我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個雪夜,那種炙熱難忍的灼熱痛苦,不禁道:“好像有一把火在燒,洶湧熾烈,就像來自地獄的火。”
明禾突然道:“對,大家不要去想現在的寒冷,就去想火,去尋找熱的感覺。這隻是幻術,不是真的!”
我聞言,感激地向陳友諒的方向望了一眼,雖然他看不見。
一塵亦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大家不要自亂陣腳,墮往心魔。”
靜靜凝住心神,我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這隻是幻覺,並不是真的冷。刺骨而又真實的寒冷卻一重又一重,絲毫不曾減退。
我幾乎要絕望了,難道這不是幻覺?
實在太冷了,我顫抖著癱軟在地,手和腳已經凍的使不出一點力氣。
陳友諒用力擁著我,將他身上殘存的溫熱一點一點度到我的體內,他顫聲道:“阿棠,堅持……堅持住!我們……我們還有太多事情沒有做,我……你忘了……你還沒有殺我,還……還沒有報仇?”
對,我不能死!
我緊緊抱住他的身體,貪婪地汲取每一分熱量,忽然之間,我發現他身上其實溫暖如常。
他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不再顫抖,揚聲對一塵道:“哥,這是幻術,這不是真的,我們的體溫都是正常的,隻是自己卻感覺不到。”
然而,黑暗中卻並沒有人回答他,他焦急地想要站起來,卻又似乎擔憂我,遲遲不動。
說也奇怪,自從發現體溫的秘密之後,我仿佛不那麽冷了,我對他說:“我已經好多了,別管我,快看看大師怎麽樣了?”
他聞言鬆開我,我默然靜 坐在地上,周圍又陷於一種可怕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過了一會,他拉起我的手,急迫道:“阿棠,我哥和聖女都不見了。方才我往回找過,並不見他們的蹤影。我不敢走太遠,你可以走動嗎?”
我勉力站起來,道:“我沒事的,我們快去找他們吧!”
“好,我們沿著石壁向前走。”他說著拉起我的手緩緩向前移動。
不知不覺中,原先那徹骨的冰寒已經悄然無蹤,相反,通道裏溫暖如春。
這讓我舒適不已,然而這種舒適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越往裏走,溫度就越高。
原本攀附的牆壁猶如燃起的火焰,以燎原之勢,將灼熱蔓延至整個通道。
再也不敢碰觸那牆壁,陳友諒苦笑道:“這下可好,你一語成讖,我們真的遇到地獄之火了。”
我亦無奈,氣道:“你憑什麽怪我,這還不是你引的我?”
他朗聲笑道:“不錯,是我引得你。怎麽你怕了嗎?”
我不屑道:“不就是火嗎!兒時有位老者曾為我占卜,說我是天上的朱雀火鳥,浴火而生。這火遇到我還不乖乖降服?”
他身軀一震,轉而道:“口氣倒是不小,看看你等會怎麽重生吧!”
說實話,被火燒的滋味,比之先前的冰寒刺骨,當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唯一聊以自 慰的是,通過方才的冰劫,讓我和陳友諒更加確定,我們深受的一切都不過是一種幻覺。
可這幻覺實在是太真實,一把把從地獄盛開的活蓮吞吐在腳下的每一寸土地,我口幹舌燥,感覺渾身的衣物都要被燒焦了,卻偏偏沒有流一滴汗。
前麵拐角處隱隱透過一絲光亮,久違的光明讓身陷囹圄的我們重燃希望的火焰。
“你看呐,那裏有亮光,也許那是出口!”
我安慰自己,也安慰著陳友諒,七劫才曆其二,那又怎會真的是出口?
饒是如此,我們依舊忍著高熱快步向前走,卻在直麵那光亮的時候徹底絕望了。
眼前是漫無邊際的火海,熊熊燃燒著。
我輕笑一聲,方才的酷熱又算什麽,這才是真正的地獄之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