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美人計:傾城妃子平天下> (十一)紅淚箋成何處與?天涯渺渺路悠悠

(十一)紅淚箋成何處與?天涯渺渺路悠悠

  兩日後,府中的家丁已被我紛紛遣散。然而,這兩日,未免太過於平靜。


  父親總說,最波瀾不驚的湖麵裏,往往蟄伏著最凶猛的異獸。父親的話,總是很對,我每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刻,我才更加忐忑不安,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小姐,府中之事已處理的差不多了,小姐該隨屬下去往江南避禍。”阿東已不是第一次提醒我這句話。然而此刻他再度說來,卻引得我眉心一跳。


  我輕輕揉開高聳的眉頭,道:“我自會走,但我要你去辦一件事。”


  他謙恭道:“小姐請講。”


  我正色道:“你立刻去查,察罕帖木兒現今在何處?”


  他見我麵色凜然,知道事態嚴重,低頭倒了聲“是”,便火速退出。


  晚間,他麵色慘白的回來,道:“屬下已經查到,察罕帖木兒昨日因公差調往安徽潁州。


  我聞言,心跳也漏了半拍,怎會這麽巧,所有人都去了安微!

  我站起來,在屋裏踱來踱去,察罕帖木兒如何能得到消息?

  難道是……


  不,不可能!我怔怔地坐在椅子裏,心中翻江倒海。


  阿東見我麵色陰晴不定,遲疑道:“小姐,恕屬下直言。隻怕來事有變,小姐應立即隨屬下前往江南。”


  “阿東,你聽著,”我平定心神,凜然站起來,道:“我要你立即起身,前往青田劉家,說我已死於時疫,婚約可除。”


  阿東大驚失色,道:“這如何使得?”


  我定定地看著他,厲聲道:“我身為韓家子孫,如今韓家大難當頭,前途未卜,我又怎能退縮?”


  “可是,可是主人吩咐過……”阿東遲疑道。


  我麵色稍稍緩和,溫聲道:“阿東,你進我府門中,已有二十個年頭了吧。”


  他垂首,道:“二十年三個月零一天。”


  我心中頗為動容,道:“難為你記得這樣清。”


  他抬頭,目光灼灼,道:“主人對我恩同再造,這二十多年的每一天我都心懷感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那裏麵也許是腥風血雨,也許是滿目瘡痍,阿東也不例外。關於他的故事,我不忍妄加揣測,柔聲道:“這二十年辛苦了你。如今韓家大業將成,卻橫生枝節,成敗與否,就看你的決定。”


  他詫異地望著我,不明所以。


  我心中微痛,道:“如今我必是要是安微一趟的,這一去我便再不是清白之身。若悔婚,有辱韓劉兩家數十年的情誼;若結親,劫數未定,則會牽連劉家,劉家畢竟是韓家的恩人。若你還當我是韓府小姐,請你務必相信我,按我說的去做。”


  他似是被我的神情所懾,有一瞬的愕然。轉而拜倒在地,麵色錚錚道:“請屬下代小姐去往安微。”


  我搖頭道:“不,這件事牽連繁複,個中細節,我不能與你詳說,但此事必須由我親自去做。”


  他見我言辭堅定,不容易變,良久,隻得痛聲道:“屬下遵命,定不負小姐所托。屬下辦完事後便立馬趕往安徽與主人和小姐會合。小姐請好自珍重!”


  說罷,他微一抱拳,雙眼通紅,轉身疾跑而出。


  至此,偌大的韓府,就剩我一人了。


  我木然地環顧著四周,淒淒慘慘,冷冷清清,恰如我現在的心。


  再也忍不住,我踏上黑曜絕塵而出,阿亮,阿亮,你千萬不要負我!


  在我推開木屋大門的那一刻,一個素衣僧人緩緩轉過身。


  他白衣如雪,膚若瑤光,眼卻似點漆,暈開在無邊的夜色中。


  “是你?”我失望地說。


  這人竟是那日我在河邊遇到的素衣僧人,隻不知緣何他會在此處。


  “正是小僧。”他雙手合十,淡淡而笑,飄然如雲,渺然如霧。


  “你怎會在這裏?”我狐疑道。


  他依舊微笑,道:“尋隱者而不遇,卻遇見姑娘你,可見一緣一劫,皆為定數。”


  “果然,你們是相識的。”我冷笑道,“你是誰?他又是誰?你們究竟有什麽目的?”


  “小僧一塵,”他俯身,念了一句佛喏,又道:“諒乃小僧紅塵至親,我來此,是為幫他了結一緣,化去一劫。不料,他已先行一步。”


  我冷冷地望著他:“我卻不知,他還有你這麽個親人。我不懂你的緣與劫,你且告訴我,他去安微,究竟所為何事?”


  他輕歎一聲,眉若微雲,縈繞翠峰,道:“諒怕我來尋他,故意找一偏僻處。如今知我前來,又不惜背義,遁往千裏之外 。如今,隻怕大錯將鑄,好在小僧遇到了你,也許還來得及。”


  我不知他所指為何,但心中不祥之感更甚,便道:“你不必打啞謎,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諒自幼聰穎好學,誌存高遠,卻事事過於急功近利,不願低人一等。我隻怕他已投靠了徐壽輝,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殊不知,此利是禍非福。”他惋惜道。


  徐壽輝,曾聽爹說過,此人乃湖北蘄州雄踞一方的豪強,一直野心勃勃,近年來更在私底下招募了不少仁人誌士,意圖昭昭。


  我驀然後退,心如刀割,喃喃道:“是他把爹的計劃告訴察罕帖木兒的是不是?他騙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騙我的……”


  一塵望著桌上搖曳在燭火中的信箋,歎道:“這世上有多少癡男怨女墜入這執著之火,卻不知,執著即是魔障。”


  我順著他的眼光望去,眼裏火焰迸發,恨幾乎要嘔出血來。


  長相思,渺如煙。


  當日紅燭之下一紙情箋,如今卻要賦予誰?

  我一把抓起那首長相思,一腔柔腸隨著白紙寸寸碾斷。


  白紙瀟瀟,我神色漠然地借著燭火將點燃,奇怪的是,我的眼中,竟沒有一滴淚。


  記得他說:“如果我能得到你,我一定不會再讓你流一滴淚。”


  話語猶在,情意已滅!

  再也流不出淚,心念已絕,此情已死。


  燭光飄零,蠟炬成灰,果真輕似夢,渺如煙。


  一塵目光裏盡是悲憫,我看著他輕笑一聲,難道不可笑嗎?


  我與阿亮緣定是因他,緣滅卻也因他,多麽可笑!

  緣起,緣滅,到頭來都不過是一場空,一世恨!


  然而,癡也好,恨也罷,我怎能讓爹因我而遭遇不測?

  我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道:“你剛才說還來得及,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他安撫地反握著我的手道:“立刻趕往潁上,告知你父事情有變,或許還來得及。”


  我忽然鬆開他的手,連退數步道:“你是出家人,為何對紅塵之事了如指掌?你既是阿亮至親之人,為何又要違背他的心意?你如此不循常理,叫我如何相信於你?”


  他麵上波瀾不驚,歉然道:“我之法名,原為無塵,然我心中卻有一難舍之事,那便是亮。在家中時,我為諒之兄,自幼父親偏愛我而厭棄於他,是故他最是怨怪我。凡我有所為之事,他必搶而為之;凡我到往之處,他必趨而避之。今次,因我與徐壽輝一向交好,他又想取而代之。日前,我與壽輝月下品茗,暢談天下興亡之道。壽輝一時高興,說他近日招來之賢士,不但文武雙全,英姿不凡,更為他出謀劃策,以定天下大計。我細問之下,才知此人就是諒。若化不去諒之心結,我便永遠隻是一塵,難為無塵矣。至於紅塵之事,我佛慈悲,眼看戰事將起,蒼生疾苦,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深深望他一眼,道:“也罷,我暫且信你。事不宜遲,請大師帶我去潁上解救我父。”


  他頷首,西風驟起,白衣飄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